第一百一十九章 蝼蚁尚且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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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霭氤氲,数不清的缭绕云雾化作丝带,缠绕在青城山十二主峰与百余座副峰之间,缥缈异常。

  不过青城山之人对此景象见怪不怪,除开常年沉寂的十二主峰,居住了近十万外门弟子的百余座副峰,以及副峰外按照八卦方位命名的八座青城坊市,已经如同鼎沸的水壶,喧闹开了。

  位处东南方位的兑市,作为进入青城山的三大通道之一,寅时便有商贾开始忙活起来。这八卦市坊说是市坊,其实是八座小城,四周有城墙,常年居住有十数万人。毕竟这太岳山脉深处不比梁国境内,各类凶兽纵横还是需要防护的。而兑市只有两处城门,西城门与东城门,其中东城门作为迎接往来商客的效用,最为热闹。这卯时刚过,东城门打开,便有早早排队等待的商队蜂拥而至。

  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年跨一匹老黄马,有五尺环首刀挂在老黄马侧身,一人一马就混在商队当中,被裹挟着从城门外一直来到市坊内。

  进入兑市,少年对周围热闹异常的商铺摊位皆没兴趣,手中抱着一本道经,低着头,兴致勃勃的看着,身下老黄马也无缰绳,更无马镫。奇得是这少年身形稳稳当当的,就这么任凭这老黄马驮着往那市坊南的清心巷径直去了。

  这清心巷名字听着雅,但兑市的人都知道,这实在是个烂俗到了极点的地方。若是遇到顺风的时候,清心巷的酒气、胭脂味隔着十里都能闻到。

  清心巷的来历起源已经无人知晓,只是最初人人都道,在这道门清净地开设风月场所真是半身躺在棺材里——等着死。只是后来这清心巷办的热闹,却从未见青城山要来管辖,于是人们便明白这是青城山默许了。于是兑市也就成了这青城八市当中唯一有风月场所的地方,但凡来往青城的商队都要来这清心巷解解困,日夜笙歌,灯火不息。

  但是小道士骑黄马佩刀,在这各样式人都有的兑市也并不常见。不过就冲着小道士身上大襟道袍所绣的的淡淡剑纹,倒也无人敢上前搅扰。毕竟这是青城山脚下,想要惹一个穿剑纹道袍的道士,需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与背景。

  “小道长今日又来了!”

  一旁有商贩见小道士来了,高声调笑喊着。这市井摊贩察言观色的能力强的很,两三日下来知道这小道士是个好脾气,所以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见有人喊,小道士抬起头来,目光一大量就看到了这篇正看着自己的摊贩。面对调笑他也不恼,只是灿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收起手中的道经放在黄马身上的布袋中。一拍身下黄马,老黄马席律打了个响鼻便迈着蹄子朝着摊贩这边来了。

  距离摊前半丈,小道士从马上翻身而下,伸手在宽大袖中抠嗦着什么,身后老黄马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到了摊前,小道士摸出两枚油亮的大梁通宝,笑嘻嘻递给摊主,“老规矩,一斤干花生。”

  “小道长,您这两个大子却是不太够了。”那摊主却是歉笑。

  闻言,这小道士微微一惊,反问:“怎么,又涨价了?”

  “您可真是神机妙算,现在境内天灾不断,粮食歉收。加之南岭那边又大雪封山无法通行,这粮食越发不好送进来。现在两个大子只能买六两了。”

  面对摊主拍马屁,小道士无动于衷。盯着摊主看了片刻,笑道:“我也是你这老主顾了,八两吧。”

  “哎吆,我的小道长。咱这是小本买卖,八两真是赔本卖了。看在您是老主顾的面子上,最多七两,不赚您钱。”摊主喊冤道。

  小道士眨眨眼睛,痛快道:“成交!”

  他本来想试探性的砍价,若是能够买到六两五钱也是好的,没想到这摊主直接回口七两,而且看起来还有还价的余地。不过点到为止,自己不是差钱的人,砍价只是照顾摊主的职业习惯。嗯,就是如此。

  十几息后,小道士在摊主的马匹声中跨上老黄马,手中则多了一包干花生。

  骑在马背上,手中拿起一颗花生双手微微一撮,就见这花生壳立刻扭碎,而只留下了红色的花生粒在手,将其丢入嘴中。

  这小道士正是陆文。

  嘴里是花生的香醇味道,眉头却有些微皱。这花生价格五天之内涨了两次,从一枚通宝能买一斤,到两枚通宝一斤,如今更是要三枚通宝才买一斤。价格翻了三倍。花生都是如此,其他的粮食价格必然也猛涨。

  陆文长叹一声,他知道这是那个覆盖了梁国的大阵的问题。这个覆盖了整个梁国的大阵不稳,导致梁国的天象都遭到巨变,天灾不断,致使粮食歉收。

  这粮食涨价本和陆文没有太大的关系,如今他成为青城山弟子,别的不提,至少这吃住都是青城山供给。只是他知道,粮食是民生之根本,别说翻上两三倍,便是涨上一成也会有无数人吃不上饭。

  在陆家遇袭之后,诸如龙雀楼、白莲教等教派便受到了陆家的清洗。

  只是吃不饱,穿不暖,忍饥受饿的流民就变成了白莲教这类民间邪教源源不断的有生力量,哪怕再怎么镇压,也无法彻底根除。而从白莲教参与了袭击陆家这件事来看,这些民间教派恐怕也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到这里,陆文不禁有些头疼。

  恐怕梁国人族之大敌,除了南蛮万族,北方草原诸部落,以及他们背后的阵外妖族之外。因天灾不断导致的饥荒、瘟疫横行而不断增多的灾民、流民的也会成为未来人族之内患。

  内忧外患,当前之局势,对于梁国人族来说,可真是一盘悬命的棋局。

  陆文长叹一声,将这丝忧虑深深的藏在心中。毕竟在这棋局之中自己远不是执棋者,甚至棋子都算不上,只是这棋盘上一只欲苟命于世间的蝼蚁。

  一粒花生被陆文扔进嘴中,‘咔擦’一声被咬碎。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他陆文。

  真正能在这悬命棋盘上庇护自己的,既不是袁老,也不是青城山,而是老黄马身侧那柄悬着的五尺环首刀。

  怀着如此坚定信念,他端坐在老黄马背上,迎着一股子胭脂香味,义无反顾的踏入了清心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