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县大院那熟悉的道路上,李二海的心情有点复杂。
人生无常,有时起有时落,只有抱最大的期望,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持最好的心态,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成事实的。
太阳总是新的,每天都是美好的日子。
想到这里,李二海的脚步便多了些义无反顾。
到了会议室,看到县政府班子成员几人都在。
看到李二海进来,祁浩和胡元柳都站起身来跟他打了招呼。
其他几人也朝李二海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二海心里一暖。
沈培心里一寒。
昨天,沈培拿到了离婚证,就表示从此他便无谢珊家再无瓜葛。
沈培总是觉得是被谢家抛弃了,而这背后却有李二海的影子。
他明知道李二海并没有从中作梗,但依然这样认为。
一个固执的人,往往是可怕的,因为他的思维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不能自拔。
昨晚上,他一个人在宿舍里灌了一斤白酒,一边喝,一边骂谢珊,骂谢珊父母,骂李二海,直到酩酊大醉。
“各位,我沈培到温定也有一段时间了,很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
“经过前期的调研,发现我们温定的同志,在发展的思想上是一致的,每一条战线上都有喜人的进步。尤其是祁浩和李二海同志,表现特出。”
祁浩和李二海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
“祁浩同志跟我一样,是从省里下来的,没想到,他下沉到基层,一门心思搞建设。特别是最近搞的那个镜湖,非常出色,我去看了看,耳目一新,放眼一望,心旷神怡,是一个旅游休闲的好去处,不仅能发展大柳乡的经济,也能给我们全县带来辐射作用啊。”
祁浩抬眼看了看沈培,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镜湖这个项目,是大柳乡提出来的,是李二海拍板的,并且交给了自己来专门负责。
但自从李二海下台之后,这沈培在这个项目中是到处作梗,似乎要枪毙这个项目了。
可现在他却在这会上侃侃而谈,把这个项目夸得天花乱坠的,还很很地表扬了我祁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究竟安的什么心呢?
“李二海同志的工作就更突出了。”
沈培话锋一转,就开始谈起了李二海。
祁浩心想,刚才对我的一通表扬,应该是为下面谈李二海的事情做铺垫。
“大家都知道,李二海本是县长,被免职后,没有一丝怨言,下沉到丰南村,尽心尽责地搞旅游开发。由此可见,李二海同志高风亮节立天地,虚怀若谷耀乾坤,这一点,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李二海同志,是我大学同学。在大学期间,学习成绩优异,参与的各项工作也是令人瞩目,可以说那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很快就成了学校的学生会干部。不瞒各位,当时是我们的偶像,我们是羡慕嫉妒恨啦。”
下面几位心里都在嘀咕,开会就开会,扯这么远干嘛?
李二海脸上有些挂不住,有事说事,提以前的事干嘛,这样说话,目的性太强。
一个词涌上李二海的心头:捧杀。
“以前我没到温定,无权评说李二海同志的工作,现在我来了,就说最近的事吧。”
“旋风岭景区,是一个奇迹。丑不背人,我们温定这儿可以说是穷山僻壤,外人罕至。你要说办旅游,我想在座的各位一开始肯定是想不通的,肯定认为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沈培的这句话,倒是说对了,当初李二海说搞旅游,在座的基本都持反对意见,就我们这儿,不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吗?
“这座山在这里沉睡了数千年,山一直就是山,没有人看出它的价值。俗语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吃山什么了?最多可能就是吃了一些野味。”
这话也是实情,就是当地人,也不认为这山有多少文章可做,祖祖辈辈都是刨几分薄地,抱着金山在守穷。
“可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出现了,就是我们的李二海同志,眼光独特,思想超前,敢想敢干。就是在人们的一片议论声中,旋风岭景区建成了,发展了,壮大了。”
“或许你们看到的,还是旋风岭景区给我们带来的经济价值,而我看到的,是旋风岭景区给我们温定带来的巨大影响,这是更大的潜在价值,是不可以金钱来衡量的。”
是啊,当初我们温定县在省里没多少人知道,现在景区一开,每天的游客是络绎不绝,来自天南海北,一下子就让温定名震全省,走向全国。
景区带来的影响,已经让温定县受益匪浅,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省里现在非常重视温定县,有消息传来,省里准备让温定撤县设市。
“李二海同志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无需我再赘言。”
下面的人都知道,说到现在,重点要来了。
“鉴于李二海同志出众的工作能力,我觉得再把他放在那个小小的景区管委会,已经不适应我们县的发展形势。这个观点,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先我也征求过不少人的意见,也是大家的看法。”
“所以,有必要让他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
“但李二海同志是副县级,是市管干部,我们县里是不能提拔他的,可我们可以使用他,调动还是可以的。”
“我提议,李二海同志任温定县常务副县长,不再兼任旋风岭景区管委会主任。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意见的话,我们就报市里批准。”
沈培说完,扫视了与会所有人。
这种情况下,沈培都定下了调子,一般人不会再反对。
祁浩看了一眼李二海,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胡元柳几次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他是老同志了,知道那样不妥。
看大家都不表态,沈培也不好立即宣布最终决定,他怕人家说他一言堂。
沈培看了看李二海,心里想,必须让他自己站出来。
“李二海同志,这个事涉及到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我们大家共同研究决定。”
李二海扯了扯嘴角,心里想,你沈培真是出息了,现在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了,在大学的时候可没看出来。看来谢家没有白培养你。
李二海慢慢地站起身,先是看了一眼沈培,再左右环视了一下其他人。
“感谢沈县长刚才对我的溢美之词,李某愧不敢当。说到工作,我们在座的,都是凡人,不是神人,大家靠的就是为群众办事的信念。我李二海,也不过是平时想得多点,胆子大点,动作快点,没有其他的东西。”
“再者,就是你一个人的思想再超前,工作力度再大,没有大家的配合,那也是白搭。因此,要说我的工作有多出色,那就是大家对我有多支持,也借这个机会,谢谢大家!”
李二海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刚才谈到我的工作变动问题,我想表个态,坚决服从组织的决定,坚决维护大局。我现在是这样的,过去是这样的,将来任何时候,我都是这样的。”
说过,李二海又缓缓地落座。
他说的不假,在座的人,基本都知道,李二海一路走来,都是哪里需要到哪里,而且都是任劳任怨的,从无怨言。
这也是李二海现在受到大家欢迎的原因,他是以人格魅力征服大家的。
沈培听了很高兴,不管怎么样,李二海这是当着大家的面表了态,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李二海只是平级调动,没会带来其他的影响,只要县里通过了,报到市里一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培听了也不高兴,在他认为,李二海讲了这么一通,明面上是谦虚,实质上是在表功,更好像是在贬低自己。他在说主政期间如何如何,难道不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自己还没有建树吗?
还有,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的理直气壮,难道不是在给自己摆脸色吗?
“那就这么——”
沈培刚想说“那就这么决定了”,可还没等他说完,胡元柳就打断了他。
“沈县长,各位,恕我冒昧讲几句。我胡元柳马上就要退下来了,我个人也没什么想法,但我倒是对县里的未来有些期盼。”
沈培非常不满,这事马上就拍板了,竟然有人出来作梗,还是个即将结束任期的人。
“我不是本地人,但自从到温定工作便落了户,就是本地人了。三十年来,我从不认识温定,到接受温定,再到现在爱上温定,这样的三个思想阶段,也能代表温定的发展三个阶段。”
“大家都懂我的意思,我就不想耽误大家时间,只说最后一个阶段。”
“自从李二海同志到县里来工作,可以说我们温定县年年有进步,成绩是一目了然的。这里我不是强调他个人的作用,但这种作用却是不可或缺的。”
“几个关键时候的窗口期,都是李二海同志挑了大梁,扭转了局面,这一点大家承认吧?”
大家都点了点头。
“我个人觉得,目前旋风岭景区已经到了大发展的关键时候,在这个当口把李二海抽出来,有百害而无一利。话再说回来,就是抽回来,不是说他能力强吗?那只给个副县长也没有说服力,大家说对不对呀?”
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沈培一看就知道,他们都不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