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元年,六月廿八,午时许。
神策第八师第三团,在都尉长王筑的指挥下,第一营三百勇士,扛着云梯,举着盾牌,拎着火油,向大斗拔谷关冲去。士兵们呐喊着口号,冒着城头上不断飞来的密集箭矢,终于把云梯搭在了城头上,第一营都尉武登奋勇当先,举着盾牌背着陌刀,艰难地向城头爬去。
他的盾,已经沾满了箭矢,仿佛举着一只巨大的刺猬。
从第一营开始冲锋,到竖起云梯,一路上就有三十多名士兵倒下,有的一动不动,有的痛苦哀嚎,有的艰难爬行。
将士们的鲜血,浸润在祖国的大地上。
他们的血,孕育着一批又一批铮铮铁骨,数不尽的报国忠魂。
抛弃一切派别杂念,暂一旅抬出唯一一面牛皮大鼓,敲得山响,为友军将士加油助威。
战鼓隆隆声,在山谷中回荡,将士们热血沸腾,手中的刀,握出汗来。
“瘸子,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我怎么觉得你个老小子不怀好意?”陈牧对瘸子道。
瘸子冷哼道:“你刚当上军官,容易血勇上头,你听我的,绝不会吃亏。”
“咱总不能坑害友军。”
“不是我想坑他,是他自找的。”
“看来你果然有什么打算。”
“不是我有打算,是敌军有打算。”瘸子咬了咬牙:“战功,不是那么好抢的。”
第一轮进攻惨烈异常,箭矢漫天飞舞,双方损失惨重。但是敌军占据地利优势,捧起大石往城下砸去,点燃其中一架云梯,推翻倒地,另外一架云梯也是岌岌可危。
当第一营损失过半时,终于点燃了大斗拔谷的城门,烈火熊熊燃烧,士兵们依然不断往火上浇油,并用长杆大锤敲打城门。老旧的城门在烈火中不断呻吟。
“冲木!”
第三团都尉长王筑命令第二营开始冲锋。
其中有三十壮士,用麻绳兜底,把一根长约三丈的大木桩扛起,身旁有盾手举着盾牌,替壮士挡箭。敌军弓箭手发现冲木,发了疯似的放射火箭,火箭扎进盾牌,火油迸射,松油落到冲木之上,引燃冲木,士兵心急如焚,伸手去拍打火焰。
松油火不灭,士兵的手却燃烧起来。
冲木来到关下,城头的箭如同火雨。
火油飞溅,士兵们的铠甲上火苗渐起,三十勇士,好像三十个火人。
巨大冲木更是开始燃烧。
“冲!”
士兵们身上着火,连同燃烧的冲木一起冲向燃烧着的城门。
“哐当”一声巨响,城门轰塌。
就在城门垮塌的一刹那,城门洞里飞出来几百支箭。
奋勇冲杀的梁军士兵,成片倒地,战况惨不忍睹。
见城门被撞开,都尉长王筑血脉偾张,亲自带领第三营和一百名亲从护卫,一起冲向城门。
看到这一幕,陈牧长出一口气。
“死瘸子,我还以为你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是我要出去幺蛾子。”
“那你刚才鬼气森森的笑什么?”
瘸子努了努嘴:“你自己看。”
陈牧扭回头。
在大斗拔谷关的西侧,山坡密林当中,足有一百名鞑子骑兵杀气腾腾冲了出来,马蹄扬起的沙尘,随风而起滚滚而来,好像一只吞人的巨兽,直接冲向第三团的背后。王筑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第三营三百将士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掀翻在地,敌人的铁蹄踩踏着梁军将士的身体,场面极度血腥。
“暂一旅全体听令,集体给我冲!”比比电子书bibixxs
敌军的那支骑兵,压根就没打算缠斗下去。
他们发现这个关守不住,就是在最后时刻冲出来,能杀多少杀多少,绝不恋战,闯过城门,扬长而去。
敌军还有一些残留的步兵,被愤怒的“暂一旅”士兵逮住,砍头泄愤。无论怎么喊,也喊不住他们。结果一个俘虏也没抓到,全被丢到烈火之中,烧成了黑炭。
瘸子对此十分不满,欲杀人震慑军纪。
“哎呀…,我的腰,快,快别动我,我的腰不行了。”
第三团都尉长王筑幸运地活了下来,当时他也骑着马,可他还是没能躲过一劫,被汹涌而来的敌军掀翻马下,他的老腰被自己马给踩了一下。
马是通人性的,如果不是自己的马踩到主人后立刻松力,并且围在王筑身旁挡住其它战马,王筑现在可能已经成为烈士。
第八师第三团打得太惨。
为了这一关之功,他们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战后统计,牺牲五百三十人,重伤近一百,轻伤无数。其中一半牺牲都是敌骑兵那次冲锋造成的。
第三团的三名都尉,其中两名战死,就包括那个名叫武登的都尉。
为此,王筑悲苦不堪。
看着王筑狼狈的样子,陈牧面带同情地安慰了几句。
王筑好不容易翻了一个身,躺在担架上,握着陈牧的手说:“还要感谢陈校,关键时刻替我们解围呀。等把胡人打跑之后,将来咱们再碰面,我要请你吃酒,报答大恩之万一。另外,这一战的军功……,我看还是给我们吧,要不然,我无法向将士们交代呀。”
陈牧拍了拍王筑的手说:“王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
王筑惭愧地笑了笑:“首功归我们,但是你们也是有功劳的嘛,我会在功劳簿上写得明白,到时候咱们事儿上见。”
“对,事儿上见。”
安慰完惨兮兮的王都尉长,陈牧面带不悦地来找瘸子。
“瘸子,你可够狠的。几百条人命啊。”
“其实他们也没亏太多,如果换成我们,或许比他们还惨,我们可都是新兵。”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呢?提前防范一下,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瘸子叹了口气:“如果告诉他了,他还能跟你抢军功吗?”
陈牧被瘸子给气笑了。
也不能太责备瘸子,瘸子为什么谁呢,还不是为了暂一旅。陈牧叹了口气,指挥部队打扫一下战场。
此时的第三团已经没法继续前进了,还要分出一些人手,帮着第三团运伤员。
继续往西边走,夕阳的余晖下,将士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巍峨的大斗拔谷,又一次见证了人间的壮烈一幕。
可是,他们一千多个人,这次的任务真的有意义吗?
无论是酒泉还是张掖,都被数倍于自己的敌军包围,他们带着粮食翻山越岭,将来又如何突破包围把粮食冲进城中呢。
这些问题萦绕在陈牧的脑子里,他与瘸子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典巩老将军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而唐振的选择,或许只是一个无奈之举,总不能当着大伙的面说放弃吧。
军令如山,军令如山,哪怕是九死一生任务,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而陈牧总夸瘸子会逃跑,会装死,从来都不完全是贬义。
“瘸子,张邯,如果我们旅被三倍的敌军包围,你说咱三个合力,能不能闯出去?”
“呵呵,只要有马。”
“我愿带兵为旅校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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