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个惊喜可真是…太惊喜了。”
深吸一口气,肩膀一塌的精灵小王子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哼笑了几声。
而在他周围的将领们就没有那么“惬意”了…死寂,是真的死一般的寂静。
字面上的意思。
不仅仅是因为欧根这个“秘密武器”被干掉,而是随着重振士气的拜恩军团压上,亚速尔精灵大军右翼已经出现要崩溃的势头了!
和中路与左翼相比,靠近宝石河的右翼因为地形因素无法放下太多军队,亚速尔精灵的武士首领们,也不想和拜恩骑士在这种开阔地上硬碰硬几次血战都可以证明,想挡住拜恩骑士冲锋需要付出的代价过于惨重,得不偿失。
所以在布置战场的时候,就连罗德里亚亚速尔也将重兵倾向于另外两个战场,右翼准备了大量的工事防御,确保撤退的时候不会被拜恩骑士追杀。
而现在…右翼伤亡将近五分之二,最重要的大量担任指挥的精锐武士,倒在了欧根和拜恩骑士的突袭之中,建制溃散,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唯一的办法,就是动员后备军。
这简直不可思议…在精灵武士们眼中,怎么也应该是已经在中线战场节节后退,左路几乎溃不成军的帝国最先动员后备军…结果先顶不住的,居然是自己?
但这也就意味着亚速尔精灵,将成为战场上最先动员后备军的一方;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帝国人倾斜。
荒谬,可笑…但却是残酷至极的现实。
我们…亚速尔精灵…生死存亡的大义…重振王庭的希望……
都要…结束了?
灰败、不甘、愤怒、绝望、悲戚、痛苦…死寂而无声的气氛下,武士首领们的表情却是精彩非常。
罗德里亚亚速尔轻笑两声,微微蹙眉。
即便在欧根被干掉的一瞬间,他也只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倒不如说欧根被干掉本就是应该发生的事情,一开始也没打算让他活下来,属于可接受范围。
一个疯子,野兽,能让最最薄弱的右翼在拜恩军团面前坚持那么长时间…已经足够回本了。
真正让他感到一丝恐慌的,是对面还没有动手的布兰登德萨利昂。
“明明都已经胜券在握了……”
他很清楚对面的那位“殿下”…现在应该是陛下了…和自己差不多属于一类性格,他不可能不会想着翻盘,更不可能看着近在咫尺的胜利弃之不顾。
能让这样的人忍耐…只有可能是更大的翻盘,更大的转机。
他到底在指望什么?!
洛伦都灵…他到底要干什么?!
“王庭内的情况怎么样了?”精灵小王子毫无征兆的回头,向身后一名精灵武士问道。
“正在加快清剿速度,按照从港口守卫传来的情报,已经消灭半数入侵王庭的帝国人!”
精灵武士上前答道:“其余的入侵者也已经暴露,对方的反抗十分强烈,王庭守军士正在组织城内更多兵力围剿他们。”
“是吗?”
得到答复的精灵小王子微微一笑,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殿下,实在不行的话……”一个武士首领站出来,吞吞吐吐道:
“现在城内的敌人已经快被剿灭,正面战斗也还未分出胜负…要不然,试试看能不能和帝国人和谈?”
“和谈?!”
罗德里亚眼前一亮,就像是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大好事似的。
“没错,和谈…只要答应帝国人撤出宝石河范围,付出一些代价,保证只占据埃博登和周围的领土,只要让对方明白继续打下去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应该就有机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可以和谈嘛!”欣喜若狂的精灵小王子根本没等武士说完,便兴高采烈的打断道:
“虽然我们摧毁他们的远洋舰队,攻下他们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但没关系,因为我们也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呢!”
“虽然我们杀死了他们的皇帝哦,好像还是两个但没关系,因为我尊敬的父王,伟大的雄鹰王也在极北冰原陨落,大家都一样啊!”
“虽然我们干掉了帝国皇帝的叔叔,劫掠了大半个萨克兰外加帝都城外;但这也不是问题,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换给他们了吗?!”
“虽然我们一度攻陷洛泰尔,还杀死了洛泰尔公爵;可这有什么问题,反正那家伙也只是个偏远小国的领主,帝国人不可能这么不识时务的对不对?”
“所以说,和谈真好啊!真是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太感谢你了!”
欣喜若狂的精灵小王子每说一句,那名精灵武士脸上的冷汗就多一分,当罗德里亚高兴的拍打他肩膀的时候,那魁梧的身姿甚至颤抖了下,险些摔倒。
恐惧,在他的心中弥漫,从瞳孔中溢出。
精灵小王子也渐渐收敛了欣喜,只在嘴角留下一丝冷笑。
“当第一个亚速尔精灵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们和帝国人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阁下。”罗德里亚冷冷道:
“战斗到了这一步,要么是我们击败他们,长驱直入拿下帝都戈洛汶,向西夺回鹰狩堡和深林堡,打通前往雾月庭的通道…亚速尔精灵,才有复兴的希望。”
“所以别再让我听到你说什么‘和谈’…和平,是胜利者的玩具,唯一的和平只能是我亲手赐予帝国人的和平,明白吗?”
“明、明白!”
“那么明白的话,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在、在下这就率领五千后备军接应右翼,维持阵线…殿下?”
“维持阵线?不不不…那太委屈你了,我要给你一个更重要的任务。”精灵小王子翘起嘴角:
“带着你的武士立刻赶回城内,围剿城内的帝国人,实在不行的话…想办法摧毁被他们占据的隧道,活埋他们…懂吗?”
“……遵、遵命!”
“很好。”
笑意消失的精灵小王子,重新将目光转回眼前的战场。
…………………………
“噗!”
长刀撕开灰瞳少年肩膀的刹那,精灵武士右肩同样的位置也绽开一道血痕;
这就是…破绽!
丝毫没顾及伤痛,双目圆睁的路斯恩将短剑捅进了精灵武士的脖颈。
剑锋扬起,头颅应声坠地。
大口大口喘息着,任凭血水渗入眼眶的灰瞳少年没有停下,踏着脚下已经堆满的尸体,犹如噬人凶兽般突如敌人的包围之中。
靠着这近乎不要命的打发,在他身后的女精灵压力大大减小,只需要保护在艾尔伯德身侧即可。
即便如此,连续厮杀不止的女精灵也已经浑身是汗,酸痛的肌肉让她快要握不住枪杆,每次攻击和抵挡都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样。
两个人,都已经到达极限。
但敌人却越来越多,开始利用数量优势组成封锁网,一点一点压缩着他们能辗转腾挪的空间;每一次战斗都演变成片刻间的决战,利刃与枪尖之间的距离,变成生与死的距离。
没有缠斗,没有闪避,每一次都是生死有命的厮杀。
而作为压力最大,浑身浴血的路斯恩…他几乎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变化。
那是从半人马之战时便已经有了些苗头,最近才开始变得明显的“变化”。
眼前的视线仿佛已经彻底融化,耳畔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酸疼的肌肉更是毫无知觉…这样早已垂死的自己,完全是在倚靠本能和阿斯瑞尔赐予的邪神之力在战斗。
灰瞳少年很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不,是很快就会被阿斯瑞尔的力量彻底吞噬和侵蚀,变成和邪神使徒没什么两样的东西。
自己会失去自由,失去身为人的资格,变成被阿斯瑞尔使唤的傀儡和工具,甚至在他需要的时候成为承载他力量的基石…或者换个说法,这原本就是阿斯瑞尔的目的。
但…这样的结果,自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从接受这份力量的时候自己就很清楚,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但为了追上洛伦大人,不被他丢在身后变成累赘,自己还是做了…毫无怨言的做了。
自嘲的轻笑声,任凭刀锋撕开肩膀的灰瞳少年矫健转身,夹杂着“原力冲击”的剑锋向两侧横扫,看不见的“气浪”将偷袭的精灵武士斩成两截。
凭借着“浴血悲号”武士之道的力量,理论上在虚空之力耗尽前自己都能这么继续战斗下去,但实际上…就算全部耗尽,阿斯瑞尔留下的邪神印记还是会源源不断渗入力量,让他能继续战斗下去。
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
“来啊!”
浑身浴血,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的灰瞳少年张开双臂,持剑挡在冲锋的精灵武士必经之路前:“来杀我啊!”
“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来试试看吧!”
冷漠的精灵武士们完全不为所动,面不改色的向路斯恩扑来。
没错,就是这样……
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的灰瞳少年,轻轻的挪动着脚底被自己踩着的陷阱上面绑着两颗炼金炸弹…最后两颗。
只要在敌人靠近的瞬间引爆,就能一口气干掉半数敌人同时封死隧道…虽然只能挡住一个方向,但也能争取到不少时间。
至于自己…从来都不是路斯恩第一点考虑的。
利刃迫近,缓缓俯身的灰瞳少年做好反击的姿态,灰蓝色的瞳孔闪烁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五步、四步、三步……
就是现在!
“铛!”
雪亮的长矛抢在最后一刻挡住了刺向路斯恩的刀刃,拼尽全力赶到的女精灵抢在炼金炸弹爆炸的前一刻拽着他的衣领,同时向后一跃。
“轰!”
崩裂的火光炸塌了隧道,卷起的气浪将两人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传来,女精灵眉头一紧,死死盯着自己被落石命中的右臂明明连骨头都被生生砸断了,大臂的伤口完全裂开,自己还是一丁点的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你在干什么?!”
躺倒在地的路斯恩怒不可遏。
“救你的小命!”
女精灵比他还生气,一把攥着路斯恩头发将他提起来:“看看你自己,知不知道你就快死了!”
“我死不了的!”
“就快了!”
“那又怎样,我能把他们都干掉!”
杀红了眼的路斯恩瞪着女精灵咆哮道,被血水浸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攥着剑的双手扬起,像是要证明什么:“你、你知不知道这要错过多好的一个机会!”
“现在我们只是暂时挡住了他们,一会还是要被围攻,我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明白吗?!”
“不明白!”女精灵一瞪眼,将他顶回去:“你能杀死外面所有的亚速尔精灵吗?!”
“这外面除了他们还有几十万,近百万的亚速尔精灵,你一个人能把他们都杀光吗,能吗能的话你还在等什么?!”
“我……”
“你办不到!我也办不到,洛伦办不到,所有人都办不到,这才是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冒险,要在这里苦苦坚持的缘故!”女精灵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究竟多愿意为洛伦而死,但哪怕为他你也必须活下去,懂吗?!”
被拽着头发的路斯恩怔怔的瞪大眼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从小到大,也就只有父亲和尤利维尔茨这么训斥过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微微蹙眉的女精灵拽着他头发,稍稍用力了下:“问你话呢,懂吗?!”
“啊!懂、懂懂懂……”
“轰!!!!”
又是一声巨响,从上向下,整个隧道都为之颤抖了下。
勉强站稳的二人还来不及弄清震动传来的方向,就感到一股庞大的,无法名状的压迫感犹如实质,从隧道的尽头涌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相较于一脸茫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女精灵,惊愕的路斯恩瞪大了眼睛,说不出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涌出。
这样的力量,他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从一个人身上切实的体会过…两次。
塞廖尔……
黑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