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肉何曾尽虎头,卅年书剑海天秋。
文章幸未逢黄祖,襆被今犹窘马周。
自是汝才难用世,岂真吾相不当侯。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青竹院落内,琵琶断弦,披发男子张口轻吟,神色恍惚怆然,似被那抹刀光勾连起曾经过往,心中之火微微燃起,有所触动
他忽而击节大笑,自己竟是也着了这一刀的变换,那犹如天地烘炉般的薪火天地,与火皇焚乾坤勾连,倒也真的有了不少外景神威
“到底是条条框框所束缚,纵使此时也不愿破了规矩。”披发男子自嘲一笑,所吟为律诗,日处自然为仄声,时与年虽好,却为平声,自然不可用;此平仄之分为诗之本,自然不可乱
饶是以他登临外景,分属一流的修为,也依然逃不出这世俗的条条框框
“吴大人,此诗名··?”一旁的侍女眼露敬佩之色,她虽有几分才气,被收为侍女,但也比不得城主,当下轻语上前,为其表好宣纸,其上是先前所留的自画像,约莫三十岁时的模样
这位城主名唤吴庆坻,年轻之时是城中有名的才子,却因游山玩水误了大事,为朝廷所恶,一生抱负无处施展,自朝堂贬到了边陲之地
一直郁郁寡欢,直到三十岁时一朝醒悟,踏入外景层次,成为一流高手,方才重新受到重视,上任此城
但却也没了朝堂心气,日夜与丝竹为伴,与琴为友
“看到了他,我仿佛见到了当初的我,年轻气盛,傲气凌云;可惜啊,再也不是了,此诗便题名,,届时我再书一份,你且送于他。”
披发男子吴庆坻有些唏嘘,最后两句看似勉励激昂,但整体看来实则充斥着他的感慨于缅怀。
送于那年轻人一副,自然也是希望对方莫要步了自己的后尘,空留憾。
城中长街上,薪火淡去,空留五百丈焦黑深坑,一切都焚烧殆尽,几有天灾之景
“这一刀,当真恐怖,比之初入外景的存在也差不了多少了吧?”一位粗布麻衣的汉子咽了口吐沫,都顾不得自己那满身的大汗了
一刀之下,五百丈地界化为飞灰,这还是有意控制的结果;传闻中,半步外景强者爆山毁城之威果然非是虚传!
“一处不仁楼的据点啊,足足四位半步外景的二流高手坐镇,皆被帝刀一人斩尽了!返璞归真,那到底是怎样的境界,为何从来不曾听所过?”亦有初入江湖的年轻人不解
九窍齐开后不就是半步外景吗?为何还有什么天人交感,天人合一,返璞归真之流?
可惜,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人回答,这是宗门与世家把控下的结果,寻常武林中人自然难以知晓。
铮!
一声金铁长鸣,有波光倒映长天,人们眼中,那一片灰烬之地中央,那位年轻道人按刀负手,一言不发
余音袅袅,那声交鸣犹如烙印般深深停留在了所有人心头,单刀赴会,覆灭不仁楼据点,这等手段,这等风姿,这等实力,何等快意张扬!
这才是江湖,无数年轻人向往而热切的江湖
名与利,血与火,刀光剑雨,醉卧美人膝
背后的尸骨如山却不是每一人都能看到。
“偌大一个文房墨宝,竟也是藏污纳垢之所,吾等失职了;此番多谢道长出手,为此城除一害。”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穿着城主府的衣袍,面容肃穆,就那么静立在大门前,却令得四方不少人都心神一颤。
兰亭郡第一城,城主管家,半步外景级数的高手
话语间,他竟是没有丝毫的架子,直接了当的躬身行了一礼,状极诚恳,令人心意舒坦
“是城主府的老管家,同样是半步外景级数的修为!”
“嘶,如今看来,他也多半不是这位帝刀的对手,人榜前十,果然都是怪物。”长街上,不少身影窜窜索索,暗自低语着
老仆神色不变,仿佛这些话语都落不到耳中一般,他只是等待着场中那一位的态度
他说好,那就是好
他不悦,那便是城主府的过失
“一舒胸中气,顺手而斩之,若后续有所痕迹,传讯与我即可。”王腾没有多言,王思远以算筹之法推演出了结果
一城之主为外景强者,未必就识不出来,其中牵扯缘由,与他何干
“道长所言极是。”老仆闻言心中一松,姿态更谦卑了三分,上前引路,请王腾入城主府做客
长满翠竹的院落前,一位面容清秀貌美的侍女到来,微笑着讲一副画送予王腾,上面提着一行诗
“好诗,但我更中意最后两句,前些太过霏霏自怨,难免折了胸中意气;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王腾收下画像,回首轻笑道“城主之好意我已心领,只是刀者,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不指方寸地,攻却天下心。”
语落,他屈指一弹,一抹刀气如虹,割裂长空,自竹林间斩落一截,纷纷而散,落入手中时,依然多出了三分锐气,一分傲意
王腾单手后负,一臂擎竹若持刀,铁钩银画,以天地为板,以胸中气,心中刀为笔,笔走龙蛇,留下道道印痕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字迹如刀锋,凌厉且迫人,只是注视着就油然而生一股豪放凌云志,侠义肝胆心
斩不平,倾天下,唯我唯真
侍女见之,满目狂放豪迈,这股意太过深沉,冲击的她心神一震,连连倒退,只觉自家文气太过小家碧玉,虽柔美清和
却也难有这等豪迈大气,堂皇无匹之风
“好诗,好刀,好胸意!人皆有路,道道皆不同,我路未断,道长之路通天,此足以,足矣。”吴城主的话语自内里传来,不复蹉跎踯躅,有着一抹蓬勃之意在酝酿
王腾笑而不语,掌指轻按,这节青竹登时被插入了土层中,昂扬挺立,不曾折腰
大笑声中,风云忽起,环绕相随,乘着他远去,消失在城中
八月十八,大晋观湖之节,帝刀入江州,踏兰亭郡,平不仁楼据点,一战毙四位半步外景,威震江东之地。
世人皆叹,都言强龙难压地头蛇,可这位,真是过江猛龙,不可招惹的存在
堂堂邪魔九道之一的不仁楼,也被拔出了一处据点,败亡四位半步外景;其中出名者如九指枪魔,铁面屠夫,鹰目妖鞭,黑金刚等人,皆是有望黑榜者
却也都伏诛,焚灭成飞灰
这一日,守拙道人背刀入京,神都赵家一位外景高手游历之时寿尽陨落,远在茂陵边界的子嗣回京悼念。
这一日,苏杭两州之地肃清,玄天宗弟子长老下山,斩出一片朗朗乾坤
这一日,大漠流沙集,天降霹雳,孟奇斩安国邪
这一日,狼王显出踪影,击杀人榜第二十八位阎罗掌葛清
这一日,江芷薇搏杀照日邪剑康大海,毙之
这一日,青莲公子流苏横渡江域,于江州大河间现身
天下风云激荡,却有一人一刀独占鳌头,乾坤十分,独得其九,余下一分世人共分之
帝刀,人如其名,高高在上俯瞰尘世
哗啦啦
大河边上,绿草莺飞,花树成林,不时有村落人家,抬头往上,还能看见山峰洞穴雾绕,若极目远眺,河水顺流而下,在前方汇成了一个烟波浩渺的平湖,它淡蓝通透,波光淼淼,水汽蒸腾,恰似天上之海。
一艘大船渡过,带起阵阵波澜
江风劲吹,王腾羽衣猎猎作响,俊朗的面容却因薄唇更显三分冷冽,双目平和视之也令人如坐针毡,让别人不好上前搭话。
倒也一路平静了下来,自兰亭郡内第一城走出,横江东去,方抵第二座城池,临呲桓州,亦有一条直返苏州的水路
半日后,楼船抵达了下一处码头,停船等货,众人纷纷上岸,在边上茶铺随意吃些食物。
王腾要了一杯闻名江东的‘艳阳天’,茶水微红,夹着丝丝缕缕的淡金,几如浩日当空,不坠此名
轻啜入口,滚烫中带着些许清凉,令人精神一震,旋即一股热气直冲天灵,令头皮发木,舒爽之间好不畅快
但见饮此茶者,皆敞开胸怀,不时叫好两声,暗自沉迷
“那个人,非帝王世家,为何养出了这等气度?”不远处,一位艳丽少女轻咦
她十六七岁,国色天香,嘴巴天然微嘟,红艳欲滴,娇憨之中带着发自骨子里的魅惑,清纯与性感并存
在她身旁的那老者白发苍苍,浑身书卷气,此际不动神色的瞟了王腾一眼道“这股气息,很显眼,人族之中也唯有那玉皇山玄天宗如此;是纯正的天帝道统。”
“天帝道统,当年连妖圣娘娘也很重视的那位中央天帝吗;他的道统传人,似乎这段时日也听闻过有这么有个年轻道人,五方帝刀?”娇憨少女红唇微张,一副讶异的样子
却更显魅惑,浑然天成,犹如俗世话本中的狐妖,一颦一笑间不见艳色,却勾魂夺魄
茶馆中,不少汉子都看直了眼,心中的燥热纵使再多了凉茶也无法缓解,若非那老者气机深沉,多半就有人上前搭讪了
“有趣,在此地竟也能遇上妖族,他们应当是准备走天海源前往瀚海,应当会遇上修行了阿难破戒刀法的孟奇。”王腾时刻与天地脉动合一,自然能察觉到少女的视线
自苏杭一路游历而来,这还是他见到的第一批妖族,不由多看了几眼;在这方真实界内,妖乱大地之后,人皇压世,邪魔鬼怪退避,自此躲入各大秘境
以‘世外桃源’自称,所以有‘天海源’、‘妖圣源’、‘九洞源’、‘齐天源’等妖族聚集之地,其中‘天海源’以九尾妖狐一族为主,就位于贪汗险地内,是一处可以移动的秘境。
“他似乎有所察觉。”文伯心中暗道,没有再关注王腾的方向,此行需得前往瀚海,又要事,没必要节外生枝,惹出些什么
那小狐狸倒是多看了王腾几眼,似乎对于天帝道统的传人很是好奇,当初的妖圣亦是火皇,曾位列中央天帝之下,四方共尊
而今见到正统天帝传人,她又为妖圣一脉,自然起了几分攀比之心
可惜,那年轻道人似乎对她并不关注,只是打量了两眼便没了兴致,自顾自的饮着茶水
“此行结束,当回归玄天宗,一步登天,踏入外景。”
末了,王腾放下茶杯,留三枚大钱后飘然离去
碧春城,兰亭郡内第二城,因长有一年四季碧如春的古木而得名
万古岁月中,常有文人墨客题名其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城中有大河,谓之滔滔楚水,荡不尽离愁,前朝多少事,存亡不过秋
无月之夜,流水潺潺,绿树凋敝,拱桥起伏,地面不动,四周安静,唯闻水声
王腾只身而至,眺望滔滔大河,感天地之灵机,圆满己身
此地离了最繁华所在,楼船变少,一眼望去,水波起伏,而在水中央,有条小舟随波逐流,舟上端坐一位青衣公子,面前放着一大坛酒,正对月畅饮。
他二十来岁,容貌中上,气质文雅出尘,姿态豪迈洒然,喝酒便如饮水,不时击节而歌,头上有些许少年白,让他平添几分沧桑如仙人的感觉,举手投足皆飘逸逍遥,似乎天地之间徐徐绽放的一朵青莲。
“却是巧了,来时相见,去时亦相见。”王腾轻笑,这倒是一位熟人
人榜第十一,青莲公子流苏,浣花剑派嫡传!
“这位朋友,江左相逢,不如来喝上一杯?”就在这时,流苏醉醺醺朗笑道,相邀王腾
所谓巧合,实则必然
“盛情难却,自当共饮。”王腾迈步而起,凌虚渡江,踏波而至
羽衣环云绕风,一毫不差的落在了扁舟上
酒坛旁边,流苏再度取出一个干净的碗,倒映夜空星斗,斑斓璀璨
嘭~
他拍了拍酒坛,一股酒液化成飞泉,落到空碗,刚好填满,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清余兄,相逢即是缘,请。”他只手一推,磅礴真气入东临流水千秋过,荡漾而至
王腾也不推辞,五指定摄长空,轻松接过,碗口倾斜,犹如春水急流直下
一股脑的倒灌了下来,酒入喉咙,化成火线,流入胃袋,旋即余香泛上,暖意熏熏,醇而甘美
顿时只觉酒香扑鼻。色泽浅碧,非是凡品
“好秋,好江,好酒。”他哈哈一笑,眉宇绽若星辰,微露狂态
“楼外楼烟雨酿,这一坛有三十年了,我厚着脸皮才讨到。”流苏满意大笑,似乎赞美他的酒比赞美他本人还让他开心。
当然,能与他共饮者,自然也非凡俗,值得如此
“此番承盛情,来日可至玉皇山,紫府仙茶,七星陈酿亦是闻名苏杭二地。”
王腾屈指一敲,银光如波,亦是激起飞泉,分成两股,落入各自碗中,同样不多不少,恰好满满一碗。
两人对饮一夜,各自离去,一刀一剑,前有波光倒卷入长天,横击万古夜,后有飞流直下三千尺,送友别
人榜两大高手,悄无声息会面对饮,离别之时各出一刀一剑,却少有人知晓这场比拼,不足为道也
江水之上,有幸观摩到这一幕的江州名宿感慨,能天人合一者,真是各有各的气魄感觉。
普天之下,难寻第二者
十日后
连通江东与苏州的文安海域上,一叶孤舟飘然而过,时临秋初,朔风飕飕,虽未再有肃杀萧瑟之感,但环境湿冷,天气阴暗,与北国风光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江面之上,氤氲连绵,几近垂天之势,接连一线
偶有渔人,观光赏景的游船驶过,荡起圈圈涟漪,平日里这江域上倒也静谧的紧
孤舟之上,有年轻道人仰躺而歌,古冠束发,羽衣高渺,却难掩那三分肆意,三分狂士之态
江面如云,道人如风,微抚之间波澜丝丝缕缕,竟是形成了一个融洽的整体,不少一分不多半点的整体,似乎他就是这片天地,容纳和排斥进入者只在一念之间。
苏州,近在咫尺,隐见送入云间的巍峨群山,雄姿俊法,玉皇之名尤为瞩目
······
神都,六扇门总部。
自从那一日赵氏一位外景‘寿尽’坐化后,这里的喧嚣就少了不少,难得清净了几日
外面广场宽阔,有着一块块照壁,上面贴满了黄色纸张。
不少闲着无事的市井百姓聚了过来,看今日是否有天地人榜的变化。
不多时,六扇门捕快出来,走到了人榜照壁之前,刷刷几下将前面的全部撕掉,重新粘贴。
这番动作是先前不曾有的,代表的意义也很丰富,显然相较先前变换极大,登时便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变化这么大?”不少百姓愕然道,莫非有谁突然崛起,一下让后面的排名全部变化?
第二十到三十位的人名到无甚么大变化,只是多了一些新增的战绩,陨落了一位人榜第二十八位阎罗掌
“可惜,一位人杰又死在了狼王铁升的手上,这个家伙当真肆无忌惮,动辄伤人性命,要是让他遇上了帝刀,定有个好看!”不少江湖豪客暗自叹息
同时也对那排名第三的狼王铁升有些不忿起来,几番猎杀人榜高手,当真嚣狂的紧,恨不得直接叫他撞上帝刀与无形剑,吃个大亏才好!
到了第十位,有人愕然道“洗剑阁江芷微,号‘绝剑仙子’,‘美阎罗’,搏杀‘照日邪剑’康大海;一剑斩杀‘立地阎罗’尤还多,人榜排名第十位?”
“她升上去很正常,据说洗剑阁不少外出游历的七窍、八窍弟子都言回山之后比不过江芷微江师妹,如今她正式下山行走江湖,排名自然急升;还有个天外神剑苏无名之徒的名头呢。”另外有人解释道,照日邪剑的修为可不弱
“言之有理。”对江芷微排名的提高,没人有异议,蒋横川,流苏,等人近来并无甚么战绩,故而一时落下也不意外
一张张黄纸贴上,基本都是熟人,大家没有多话,直到第三十三位,才有人惊呼道:“真定是谁,雷刀狂僧、莽金刚?竟然也闯入了人榜第三十三位!”
不少人有些意外,竟然是一位少林弃徒上了人榜,还能引动天地雷罚,这份实力倒也奇特
“嘶,帝刀只身闯不仁楼据点,一人围杀四大半步外景!”
“什么?一刀之下星火燎原,五百丈大地化为飞灰?”
“人榜第一!竟然直接登临了榜首,将无形剑何九,算尽苍生王思远,狼王铁升,大罗妖女顾小桑都挤了下去!”
众人一阵惊呼,目露震撼之色,这份战绩的确震慑人心,一刀焚乾坤,五百丈灰飞烟灭,四位半步外景皆亡!
就是常年霸占人榜第一位的无形剑何九,都不曾有过这般煊赫的战绩,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