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俊的话,让林怀乐十分意外。
今日来找他,林家俊一开始便气势汹汹,一副又要坑他的样子。
实际上,林怀乐并不担心枪击案的问题,
因为这件事,真的不是他做的。
但肥波那句话没说错,作为和联胜的坐馆,和联胜有风吹草动,警察都会找到他,
林怀乐最担心的,是警察利用吉米仔被枪击这件事,再次坑他,甚至盯死他。
最近和联胜改选,如果被警察盯死了,处处束手束脚,什么事都做不成。
也正是为了避免这点,今天他才压住火气,尽量的配合警方。
没想到,林家俊似乎并不准备拿这件事做文章。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们是警察,你做了坏事才会坑你,你没有做,我为咩要坑你啊?”林家俊很真诚的说。
林怀乐想了想,却反问道:“你怎么能确定,不是我做的呢?”
“道理很简单。你现在最大的事,是要连庄,你连庄的最大阻碍,不是吉米,你何必做掉他为自己找麻烦?”林家俊说。
“有道理。”林怀乐点点头,嘴角浮起一抹习惯性的微笑:“不过,我倒想请教,谁才是最大阻碍呢?”
“你也不用套我的话,大家心中都清楚,阻碍你连庄的,是规矩,或者说,是制定规矩的人,说白了,就是已经退休,却握着权力不肯放手的一帮前辈,是邓伯。”
林家俊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椅子上,望着对林怀乐平静的说:“明白告诉你,你若是要杀邓伯,我是信的;再邓伯死之前,杀吉米?我觉得你的智商,应该不会低到这个程度。
因为杀了吉米,和联胜年轻一代中,东莞仔、吉米、师爷苏、大头,都有资格出来选,
甚至连你那个傻乎乎的干儿子飞机都想当坐馆,
于其一个个杀掉竞争对手那么麻烦,不如直接干掉制定规矩的人,由你自己来定规矩。是不是啊,乐少?”
“说得好。”
林怀乐的笑容之中,多了三分真诚,比了一个大拇指:“林警官年少有为,的确有嚣张的资格。”
林家俊呵呵一笑,语气轻松的说:“我是警察,有没有资格嚣张,不是你们这些古惑仔说得算,要看警务处一哥的心情,若是整日街头都是枪战火并,报纸上天天刊登帮派谋杀,那你说一哥的心情会不会好?”
林怀乐微笑说:“应该不会。”
“对嘛,一哥的心情不好,我们这些做小的,自然要嚣张不起来,不但不敢嚣张,说不定还要降职,到时候就只能拼命查案立功,
你也知道我是重案组的,当然要查人命案,比如和联胜前任大佬大D失踪,又比如环道撞死交警的交通事故之类啊,说不定都会翻出来查一查。我的意思,你明吧?”
“我……不是太明。”林怀乐的语气稍稍停顿,双手趴在桌上,朝前探了探身:“林警官,不如说得再清楚些啦?”
和联胜前任大佬大D,是上一届话事人的有力竞争者,出于重重原因最后做出让步,乐少因此上位。
但两人的蜜月期未过多久,不知为何,大D全家便失踪,
之后,大D一些得力手下也纷纷被谋杀。
江湖传言,是因为大D要搞双话事人制度分乐少的权,被乐少做掉。
环道交通案,是一名酒驾司机撞死一位交警,看似平平无奇的交通案件后面,却牵连到和联胜话事人的象征:龙头棍的争夺过程,隐隐约约指向乐少的干儿子飞机。
但是这两件事,目前都没有明确证据。
甚至连警方也不能完全确定。
林家俊看似随口说出这两件事,是在警告乐少,作为谈判筹码,
而乐少并不完全肯定,警方说出这两件事,到底是要他做什么,因此试探性的请林家俊说得‘更明白’一些。
“靠,你要我说咩啊?让我说,我支持你去干掉邓伯,尽快当上坐馆,平稳局势?开玩笑,我是警察来着,一切违法行为,只要被我看见,我便要做事,若是你敢杀邓伯,我一定抓你。”
林家俊语气调侃,态度认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也许每句话都是假的,
但同样有可能,每一句都是真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林怀乐彻底听懂,他眉头微微簇起,收回来之前争锋相对的目光,微微低头思考了片刻,才又抬起头来,认真的问:“我不明白,为咩是我?”
“今天聊了这么多,其实这句话才算有价值。”
林家俊拿出红万,冲林怀乐晃了晃,
林怀乐摇摇头:“我不抽烟,谢谢。”
林家俊抖出一支,自己叼上,拿出zippo火机啪的一下点着火,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淡青色的烟雾,
“和联胜几十年,人人想连庄,可除了你,没有人真的敢去做,有野心没胆量的人,便是扶上位,也坐不住。至于吉米、东莞仔这些人,要么无心混社团,要么大炮筒子一个,不够手段。唯独你……”
林家俊隔着已经散去的烟雾,点了点林怀乐:“唯独你,够野心,够手腕,够势力,又醉心社团,足够贪心,所以你若是能上位,我想,以后的社会治安,会良好许多,特别是,警方不必每隔两年,就因为和联胜改选操碎心。”
说完,收回手指,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的补充说:
“另外呢,我是年轻人,最讨厌那些所谓老前辈,动不动就倚老卖老,拿规矩说事,什么狗屁规矩?大道理说得冠冕堂皇,说白了,不就是通过搞权衡搞内斗,保持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靠,退休了嘛,就该放手让年轻人去做事,自己遛遛狗听听戏,享受享受人生,几快活?”
“这一点上,我很赞同你,看来我们虽然身份不同,但还是能找到共同语言。”
林怀乐点点头,重新露出了平日里那副好似面具一般的微笑:“邓伯年纪太大,又肥胖,心脏病很严重,我一直很担心他的身体,的确应该退休安心休养,不要操太多的心。”
林家俊弹了弹烟灰,无所谓的说;“人嘛,总会死的,再怎么养生,也逃不过生老病死,你有这份心意就好,若是邓伯真的生病意外死了,你也不用太自责。”
林怀乐沉默了片刻,微笑着问:“林警官,我忽然想试试,食烟是什么感觉,可否给我一支?”
“当然可以,好东西,坏习惯,都应该大家一起分享。”林家俊重新拿出香烟,抖了出半截。
却没有立刻递过去,手停在半空。
“红万这种烟呢,很便宜,二十元一包,港岛所有士多店都有得卖,不过,食起来可能有些辣嗓,还容易上瘾,乐少,你考虑好,是否真要?”
林怀乐笑了笑,毫不犹豫的伸手抽出那一支烟,
“我对邓伯说,社团要改革,要与时俱进,做人呢,我想也是如此,要勇于尝试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