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做得好。”
漆黑的世界中,王6的声音冰冷地回荡着。
下一刻,整个世界的漆黑,都如遭到撞击的琉璃一般,轰然破碎。
然而不待碎片彻底分崩离析,漫天黑火陡然凝固,仿佛浆糊一般将无数碎片粘合住了,不至于彻底解体。剑魔的元神顷刻间胀大万倍,如遮天蔽日的洪荒巨人,占据了整个世界。
尽管才刚刚恢复,但大乘期的元神仍然拥有不可思议的神通,这世界几乎粉碎成亿亿片,却被他在顷刻间全部凝固。
然而这片漆黑的世界中,却有一部分不可阻挡地渐渐远离:那是世界正中残存的光明,王6的玉府核心。
剑魔站在漆黑之中,难以理解地看着玉府中以元神形态现身的王6。
“你……”
王6的目光淡漠如冰:“想要么?那就给你吧。”
剑魔沉默了一会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千万条黑龙自破碎的世界呼啸冲向王6的玉府,试图将最后一寸光明也污染掉。
轰
令人心惊动魄的震响,黑色的火龙在玉府之前纷纷溃散,这光明的最后一道壁垒竟是坚不可摧
“这是你的底牌?”剑魔问。
王6说道:“有件事你说得没错,师父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或者是她真的在创立功法上有绝佳悟性,也或者是她经历太多,对任何事都有先见之明,所以在当初教我修行无相功时便嘱托过。改弦更张可以,把无相功弃之如敝屣也可以,但惟独最核心的部分决不能丢,无论生任何情况都不可以
说着,王6笑了起来:“所以,在修行混沌破天神剑时,其他任何地方都与剑气做过接触,唯独这里始终独立运行,保了我最后一寸光明。”
剑魔沉声说道:“你竟有这一层小心,的确出我意料,这无相功最底层的运行之法也有瞒天过海之能竟令我看走了眼,不过,就算能保最后一寸光明又如何呢?”
王6想了想:“你能占有我的身体,却不能玷污我的心灵?”
“笑话。”剑魔淡淡说道,而后继续催动魔火不断黏着世界的碎片,试图将这些碎片细致地重新整合起来。然后,他的声音依然平淡:“这玉府之外,是你十年修行的全部,你的法力,你的无相金身乃至你的一切一切都寄托于此
王6笑了起来:“送你了,别客气。”
剑魔沉默不语,送他?说得简单。
没有他最核心处的那方寸光明,余下的一切只是死物,活人与肉块的分别是什么?就是王6唯一占据的那座玉府了。而剑魔需要的是一具鲜活肉身,一个旷古绝今的顶尖灵根,而不是一堆无用的肉块,更何况,此时他元神入驻,已经和这个世界有了紧密的联系,世界崩裂,他的下场也不会好。
然而对王6而言,仅仅占有玉府,将余下的一切全部舍弃,意味着王6最多最多留下一条性命,十年修行尽化流水。从今以后,他就只是一个不曾修行的普通人。
“哪有那么惨?元神还在,玉府还在,无相仙心也在……至少这些经验和记忆还在,纵然修为尽去,大不了再花十年修回来,十年而已,很久么?”
“自欺欺人,修仙之人一往无前,并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你自毁修为,恐怕连你的灵根都保不住,天地气运更不可能凝聚在一个失败者身上。”
“那又如何?总比被人夺舍了强啊,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
道理的确简单,但若是明白道理就能做出抉择,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令人肝肠寸断的愚蠢行径。
明知贪腐下去就会亡国,但依然管不住自己的手。明知吸食毒素会葬送一生,却压不住心头欲火。明知……
太多的明知故犯,使得道理终归只是道理。的确舍弃修为总比被人夺舍而死要强,但真的亲手将十年修行的一切葬送,又有谁能毫不犹豫,当断则断?
剑魔只是有些无奈,早知如此,方才镇压梁秋时,就不该抽调太多的力量,总该留一些用来提防王6,若是能始终维持着较高的压力,他未必有机会做到这一步。不过以方才梁秋那不惜同归于尽的气魄,稍有差池说不定还真被她翻盘成功了。
至于王6这边……他想自己找死,那也由得他,这旷古绝今的空灵根被他生生所毁固然可惜,但不远处就有一个剑灵根,与之相比也未必逊色,虽然剑魔并不那么愿意夺舍一个女修,但既然别无选择,那也……
这么想着,剑魔便准备抽身而退,然而身形才动,忽而看到这漆黑世界的边界处,耸立起一座橙色的玉碑。
剑魔心中一惊,这片世界明明已落入他的掌控,唯有核心处被无相功庇护,未曾渗透,其余部分尽在掌握,然而这座边界上的玉碑出现地无声无息,他竟丝毫也未察觉而且玉碑所立处,魔气消散,不能靠近,一旦他将元神探去,更是感觉撕裂一样的剧痛。
这玉碑究竟什么来路?
一边想着,剑魔一边试着绕过这来历不明的玉碑,这个世界分崩在即,没必要和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同生共死。
然而靠近边界时,一道橙红色的鞭子横扫过来,快的令人不及反应,剑魔的半边身子被扫个正着,霎时间便似积雪消融,化掉了半个身子
“这是什么鬼东西?”
剑魔这才真的大吃了一惊,他如今虽然状态虚弱,毕竟也是大乘巅峰级的元神,竟然禁不起那橙色鞭子轻轻一扫?而且这橙色玉碑封锁了整个空间,剑魔竟找不到出路
也对,王6终归是五绝门派的席弟子,身上保命的道具不可能只有一张灵剑天符,只是……实在想不到,他竟会将这个珍贵的道具用在这个时候先前那么多次危机都不翻开这张底牌,还真沉得住气啊
但话说回来,若非他藏得足够深,自己又怎么会中招?这橙色玉碑有隔绝两界之能,按理应是用来自保而非困敌,但如果王6提前用出这玉碑,那就是白白浪费宝物了。
因为剑魔不可能和他硬拼,必然会等道具效力消失后再重新出现,而这剑冢深层封绝一切,王6就算能保住一时平安,只要不能脱困而出,终归会落入剑魔手里。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算计到这一步了?不,显然不可能,王6虽然聪明,但不是未卜先知,只能说,他的确是天生的进攻者,一个防御保命的道具,都让他用出了同归于尽的效果。
想到这里,剑魔沉下气来对王6说道:“……我可以留你性命,你不必把事情做绝。”
王6反而大笑起来:“钟胜明,这可不像你啊,你一生纵横不败,何曾服过软何曾怕过死?你连四九天劫都不怕,还怕我的天地乖离么?你再说下去,我反而要瞧不起你了”
笑声间,漆黑的世界进一步解离,而剑魔竟收拢不住。
“最后问你一次,你要死还是要活?”
“当然是你死我活”
“……”对于几乎疯狂的王6,剑魔终于彻底沉默下来,这个时候,言词已经毫无意义。
他安静地看着光亮之中,面带笑容,目光却无比冷静的王6,虽然他的笑声略显疯癫,但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将死之人应有的惶恐、紧张等情绪,显得镇定无比。
这个小子,还真是在最后时刻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保留了功法的核心,瞒天过海一般修行混沌破天神剑,以及这一举定乾坤的橙色玉碑……这一场尔虞我诈的游戏,竟然被他在最后一刻生生扳回了一城
这个局面,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出乎了一个大乘修士的计算。
愕然许久,剑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局算你过关了,虽然还是看你不爽,但是,终归是要愿赌服输。”顿了顿,剑魔的神色沉了下来,“够了。”
随着剑魔开口,漆黑的世界忽然云破天开,笼罩苍穹的黑色火焰似积雪消融,露出晴朗的天空。
大地上,千万座魔气森然的图腾默默沉陷下去,深深蛰伏起来。
“够了。”剑魔重复了一遍,“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才有鬼了王6根本不加理会,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断,他当然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或者外部的什么变化就前功尽弃,和这种上古老魔交手,就算亲眼目睹他灰飞烟灭都不保险,所以能用的手段就全用上,绝不会有错。
“哈哈哈。”见王6固执求死,一心同归于尽,剑魔开心地大笑起来,“你这小子,我想杀你的时候你偏不死,不想杀你了你反而自己求死求个不停哼,我倒是真心想要成全。可惜规则不是这么说的。”
说完,他笑容收敛,整个世界霎时凝固,宛如时间静止,亿万片碎片被强行粘合起来,并与王6的玉府重新取得了联系,任凭后者如何努力也斩之不断,同时,边界线上的橙色石碑也被一股莫名的无形力量压了下去,带着一丝颤抖的呻吟,缓缓降落到地平线以下。
“还是那句话,够了。”
剑魔冷冷地说着,而玉府之中,王6也暂停了自己的动作。
所有的手段都已经用了,连最后最后一张底牌——老板娘的爱心玉牌都被他祭了出来,但看来还是差了一点。
对手实在太强,大乘巅峰,力抗四九天劫……只怕当初那头肆虐苍溪州的九尾天狐本体在此,也未必能与钟胜明相抗衡,尽管剑魔只是一缕元神,但老板娘送他的也只是一块玉牌啊……
而就在此时,剑魔说道:“不必沮丧,这一局是你赢了,眼下,是上层意志的于涉,与我无关。”
王6有些惊讶,有些不解,上层意志?
剑魔冷哼一声:“你不会到现在还未察觉吧,你与我,都只是这剑冢之中微不足道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