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桥宽广,上千人的队伍行走在金桥上显得稀稀拉拉,王陆带着书童漫不经心走在后面谈笑风生,全无其他人的紧张情绪。
这千人队伍的平均素质极高,多半都是身世显赫的世子,但在灵剑山脚下却无不噤若寒蝉,升仙之路走得战战兢兢,能够维持镇定便不容易,能做到悠然自得的就凤毛麟角。加上一周前王陆初来乍到时的惊艳表现,此时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而在大多数人迟疑观望时,却有人大大方方地凑了过去,毫不见外地打起了招呼,语气要多自来熟有多自来熟。
“说来,这几天一直没见到你。”
王陆正和书童聊得开心,冷不防被人横插一句,愣了一下,转过头:“你欠我钱?”
那人也是一愣:“这倒不曾。”
“那我有见你的必要?”
“……似乎没有。”
“那你感慨什么?纯搭讪么?”
“……”
“话说回来,你谁啊?”
那人苦笑:“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随即拱了拱手,“本人海云帆,云州人士,七天前在如家客栈大堂有一面之缘。”
王陆皱了皱眉,似是在竭力回忆:“哦,你是那个追问我任务攻略的少年……有何指教么?”
“指教不敢当,只是好奇,这升仙路上人人紧张,唯独你淡然自若,胸有成竹,想请教一下其中奥妙。”
王陆笑了:“你这是又来问攻略了?这习惯着实欠妥,一个合格的冒险者应当以自主探索为荣,嚼人家剩下的甘蔗又有什么味道?”
海云帆听了眼前一亮:“这么说,你真的知道这升仙之路上有什么关节?”
“怎可能知道?我又没看过攻略。”
“那……”
王陆沉声答道:“当然是因为实力,实力够强,何需在意什么关节?升仙之路于我而言无异坦途。”
这番豪言壮语简直令海云帆花容失色,不由抬头望天。
王陆也抬起头,日朗风清,碎云点点,就连飞禽都没一只,有什么看头?
海云帆叹气:“我在看会不会有天雷降下来,在灵剑山门之前夸下如此海口,就算引发天雷刑劫我也不会感到意外的。”
王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是叫海云帆?好我记住了,等入了山门我会记得罩你的。”
“好说。”海云帆又拱了拱手,非常自然地贴近过来,与王陆并肩行走,而小书童则自觉地走到后面。
王陆也不在意,边走边问:“我记得你是个官二代?”
“哦?”
“就是说你爹官很大。”
“还好,云泰帝国的皇帝。”
“我靠,那你岂不是后妈三千?”
“……”
“呃,总而言之,你舍弃太子这有前途的道路不走,跑来这里干什么?”
海云帆一笑:“和仙家的神妙相比,凡间的权势又有什么味道?至于修仙么,以云泰皇室之能,送我进一般的宗派的确不难,云泰境内,白龙观、慈云山都是位列万仙盟四品之内的宗派……”说着,笑容略微嘲讽,“但是比起万仙盟的五大顶级宗派,区区四品便味如嚼蜡,何况……”
海云帆望了望天,感慨道,“如今除了五大宗派,几乎再没有任何宗派能够真正触摸到仙道了,万仙盟大小宗派过万,只有这五家才真正掌握了超脱之道,而既然要修道,自然是修超脱之道,不然还不如当个安逸帝王。”
王陆惊讶:“你知道得还不少嘛。”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当然要打听得多一点……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如今赶来灵剑山下寻求仙缘的,又有谁不是准备万全?战战兢兢?”
王陆耸肩一笑,心说我就不是,彪悍的人生就当裸考,准备个球啊。
两人并肩行走着,这金桥一路绵延向上,颇为陡峭,但两人谁也不觉得疲累,渐渐从队尾不断超前。
望着身边不断擦肩而过的少年,海云帆又说:“说来,这次灵剑山的升仙大会之前,五大宗派已经有一百年没有这么广开山门了,就算偶有升仙大会,也是限制重重,所以这次当真是风云际会啊。”
王陆扭头看了看四周:“的确好多二代,这规格够置办一次海天盛筵了。”
海云帆说:“呵呵,这些人可不止是身世显赫,至少就我所知,八成以上的人是拥有天然灵根的,也就是有机修士。”
“什么!?”
跟在后面的书童王忠惊讶万分,又忍不住问:“你怎知道?”
海云帆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不要太小看我这个云泰帝国的皇子,这里面多数人我能叫得出名字的……何况没有些真本事,谁敢上灵剑山来?五大宗派里,灵剑山和昆仑仙山是出了名的古派,灵剑山的固执还在昆仑之上,迄今为止山门之中未有过人工灵根存在,凡人登山岂不是自取其辱?”
海云帆一边说,王陆倒是全无所谓,小书童的脸色却越发难看,显然是想起了自己背包里的培根灵等物。
于是海云帆失笑:“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升仙大会,灵剑派只要十二岁以内,却只字不提灵根之事,或许是改变了自己的固执?这一千人中剩下那一两成人便是来赌这一分运气……”顿了顿,“不过,我实在不看好就是。”
说话间,一行三人已经在金桥上行进了很久,渐入云雾之中,身后的灵溪镇已经缩成纸箱大小,小书童紧跟在二人之后,已不敢低头回望。
然而即便如此,金桥仍是不见尽头,前方云雾缭绕不知所止,身边已不断有面露疲色的少年驻足不前,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渐渐走到队伍前列。
王陆啧啧连声:“你们这帮公子哥真是弱不禁风,才走了这点坡路就体力不支,年纪轻轻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啊。”
本是寻常取笑之言,海云帆听了却面露讶色,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倒是背后的书童王忠抱怨道:“少爷啊,这一路走起来感觉格外累,我都快撑不住了。”
王陆皱眉:“平日家里吃饭,鱼肉也没少了你的,怎么跟那帮废柴一样不中用?不就是让你多背了一个食盒吗?委屈成这样?”
王忠万分委屈:“不是啊,这条路感觉特别古怪,明明没走太远,但累的人喘不过气……”
“那就用皮肤呼吸……算了,行李给我,你轻装上阵吧。”
王陆一边叹着气一边将王忠的背囊食盒等接了过来,毫不吃力地背负上去。
“怪了,我怎么觉着走起来比平地还轻松?”
“少爷你一向都是这么奇葩啦……”
主仆二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却没注意,一旁的海云帆面色肃然。
没了行李,王忠轻松许多,再次跟上少爷的脚步向上攀登。这一次,一气儿不知走了多久,四周已是一片云雾之海,便连金桥的光芒都被掩饰了几分,三人走在正中,连金桥边缘都看不真切。而先前的大部分则被超越了七七八八,仅有少数人还走在前面,但看上去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就连王陆都察觉问题了:“这条路莫非是?破了纯阳之体的人都会越走越累?”
“我哪有!?”
“那你怎么大汗淋漓?”
“我……”
“果然还是破了,王忠你真行啊。”
书童简直要跪:“少爷求别说了……”
海云帆在一边看着,笑了笑,对王陆说:“你和书童也不凡啊,坚持一路走到现在。”
“这算个毛的不凡?村里人要是连山路都走不了还不如头猪,而且这家伙身为书童,行李还要少爷背,到底谁是少爷?”
海云帆摇了摇头:“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好啦,这一路同行,我非常开心,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咦!?怎么了?”
王陆睁大眼睛,倍感失望。这一路谈天说地,开心的不仅是海云帆一人,王陆在王家村生活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找到知己的感觉!之前说上山后要罩他,一半是玩笑,一半可也是真心话。
虽然是山野匹夫,但王陆还真没拿贵为皇子的海云帆当外人。
海云帆对王陆的好意点了点头,而后解释:“也没什么,只是感觉没有必要再逞强向上走,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王陆依然不解。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总之我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接下来……”
海云帆走到王陆身边,轻声说:“小心些你的书童,以忠为名,却有些反骨增生啊。”
此时恰好一阵疾风吹过,王陆不由闭上眼睛:“你说什么?”
但转过头时,海云帆已经不见了身影,问王忠时,王忠也示意自己莫名其妙。
四周的云雾更浓了,身周五米开完便朦胧莫辨,王陆摸了摸下巴:“莫非已随轻风去,升仙是也?”
“哈?”
“得了,继续走吧……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然而接下来并没走太远。
并非终点已至,也不是王陆体力不支,而是书童实在走不动了。
明明所有的行李都已经放到王陆背上,但随着两人不断前进,书童体力流失越来越快,最终几乎趴到地上不能起来。
“我说,你……”
书童不等王陆开口,连忙说:“少爷,你一个人先走吧,王忠无能,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所以一开始就说让你不要来,现在再摆这一副仗义死节的嘴脸……”王陆无奈地看着几乎瘫痪的王忠,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陪你休息一会儿吧,唉,眼看就追的前面只剩下没几个人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追到第一有什么好处,但总归是个成就嘛。”
王忠更是惭愧,低头无语。
王陆不再多说,将行李放下席地而坐,然而才刚刚坐下,四周云消雾散,金芒暗淡,一条葱郁山谷陡然出现在主仆身边。
王陆张大嘴巴,看着陡然变化的四周。
“……这,这是穿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