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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曜历526年滴露1日,年历刚刚翻篇,宫廷大臣还没来得及享受闲暇,新年气氛就被一件突发之事所打破。
三名总督之子在酒馆杀人的事情经过上报,传入女王耳中,索兰黛尔临时召开会议,要对这三人的罪行做出决断。
奇诺昨天喝了许多酒,难得起得比较晚,最后一个抵达会议厅,进门时大臣们都已经落座。
就在这时,奇诺发现气氛有些微妙,大臣们都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目光看着他。
他起初不理解,但很快明白了缘由。
殿台之上,原本属于他的位置——那面帘幕与其后方的钢琴不见了。
昨天它们还在,今天被人连夜拆卸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王座旁边多了一把临时架设好的座椅,没有任何遮挡,就这么挨着王座。
索兰黛尔端坐在王座上望着奇诺,对他轻轻点头:“摄政王阁下,你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快坐吧。”
奇诺瞳中闪过一丝寒芒,他缓缓走上台来到王座前,双手撑着两边座把,俯下身,就这么平视着索兰黛尔。
两人的脸是如此之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温度。
奇诺:“也许是我的琴技退步了,你希望我回去磨砺好技艺再出来弹奏?”
索兰黛尔轻轻搭住奇诺的手,声音很柔:“我更希望伱能被大家看见,像以前一样在我身边。”
“咔咔咔”空气中传来某种扭曲声,只见奇诺着手之处,王座座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竟隐隐崩出了数道裂痕。
奇诺的表情并未变化,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却在崩裂声中显得格外诡异。
就在王座座把即将被捏碎时,他的手悄然松开,什么也没说,缓缓坐到了索兰黛尔为他准备好的位置上。
大臣们暗中交换眼色,一时间神色难以捉摸。
索兰黛尔看向众人,直入主题:“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我本不愿打扰大家,但就在昨日,王城发生了一起非常恶劣的案件!把那三个人带上来!”
很快,御前侍卫把三个被枷锁束缚的少年压进殿,将他们按倒在台前。
可以看出,三个少年担惊受怕了整整一晚上,连觉都没有睡,脸色惨白满眼血丝,跪在那里不停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索兰黛尔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三名少年出身名门,本应受到良好的教育,但他们显然没有从学校里学到最基本的守则,只因一时口舌之争,就挥刀杀死了一名手无寸铁的平民。”
作为三名少年的父亲,贾斯汉和其他两位总督什么都没说,没有求情也没有辩解,只是暗中用迫切的目光看着奇诺。
索兰黛尔看向三名总督:“虽然他们的父亲都是总督,但其所作所为都必须依法典而行。所以——”
她还没说完,身边突然响起声音:“放了吧。”
索兰黛尔愣住了,呆滞片刻后,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奇诺。
只见奇诺托着侧腮坐在那里,另一只手在大腿上不停弹点,仿佛一如既往在演奏曲目。
索兰黛尔震惊之余,赶紧解释道:“摄政王阁下,我想你可能没听清,这三个人”
“我听清了。”奇诺打断了索兰黛尔,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我说,放了吧。”
生平第一次,索兰黛尔竟觉得面前之人的目光有些刺眼,她不自觉避开奇诺的视线,声音很低很沉:“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奇诺探出头到索兰黛尔正脸,再度直视她的眼睛,也是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微笑唇角的弧度不知何时起消失了,奇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也因此最为可怖,视线仿佛要将她穿透:“因为,我说,放了吧。”
索兰黛尔紧紧抿着嘴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上冒出些许汗水,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奇诺这才坐回原位,手指随意一勾,念动力撕碎三名少年身上的枷锁,给予了他们自由。
贾斯汉的儿子,马修·赫奇感激涕零,跪着挪上前:“多谢摄”
他话都还没说完,贾斯汉直接一脚踢倒儿子让他闭嘴,冷冷地说:“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滚?!”
马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条命是摄政王大人凌驾法典救下来的,本来就不光彩,再多嘴谢恩就更是自讨没趣了,他慌忙爬起来,跟两名同伴彼此搀扶,狼狈逃走。
三名少年离去后,索兰黛尔垂着头,有气无力坐在那里,奇诺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贾斯汉是聪明人,虽说不清楚索兰黛尔今天发什么颠,居然连夜把奇诺的钢琴拆了,但他可以看出,奇诺现在心情很糟。
再留在这里完全是找不痛快,贾斯汉干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不吭带众人离去,给女王陛下和摄政王大人独处的空间。
大臣们走后,殿堂里只剩下索兰黛尔与奇诺二人。
索兰黛尔神情落寞,很勉强地挤出一丝苦笑:“真的吗?我们真要像那些庸俗的宫斗故事一样,因为权力站到彼此的对立面?”
奇诺:“不是你先挑起来的吗?”
索兰黛尔闭着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搭住奇诺的手腕,轻声说:“诺,很多关系的破裂都是因为缺乏沟通,导致误会越来越深,我不想看到这种悲剧在我们身上发生。”
“所以,我们都冷静下来,昨天对话结束得太仓促,现在我们好好沟通,好好谈,可以吗?”
话说到这份上,奇诺也无奈了,淡淡地说:“行,好好谈。你告诉我,你昨天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索兰黛尔抿了抿嘴唇,幽幽地说:“我来给你讲一个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只小野猪,它叫乔治,从小就跟同类群居在一起,但它们的生活环境并不好,栖息地比较贫瘠,还时常有猎人出没。”
“有一天,乔治和大家在森林中觅食,发现一棵树下堆放着许多浆果,饥肠辘辘的它迫不及待想过去吃,却被妈妈拦住了。”
“妈妈对它说——乔治啊,你要记住,这些堆在树下、能让你不劳而获的食物,都是猎人的陷阱,千万不要上猎人的当。”
“乔治眼巴巴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食物,被妈妈拱着离开了。后面几天,它们都没能找到足够的食物,天上还下起了暴雨,趴在泥浆中的乔治又冷,又饿,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绝望。”
“就在这时,乔治想起了树下的那堆浆果,饥寒交加的它再也忍不住,趁深夜脱离族群,去到了那棵树下。”
“浆果仍在那里,没有其它小动物啃过,乔治迫不及待吃了起来,结果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藏在浆果下面的陷阱将它夹住,没过多久,它就被赶来的猎人抓回了人类村庄。”
“不过,人类村庄的生活和乔治想象中不同,猎人从不像豺狼虎豹那样欺负它,每天都会给它干净的水,好吃的嫩叶浆果,还给它搭建了温暖的窝。”
“慢慢的,乔治从初来乍到的害怕,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一睁眼从小窝里醒来,就能看到食槽里满满的浆果,吃完以后猎人会牵它去农场奔跑,陪它玩耍,生病了还会给它珍贵的草药。”
“乔治一天天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心中也开始嘲笑森林里的小动物——你们真是笨蛋,猎人明明这么善良,居然还躲着他。瞧我多聪明,再也不用风餐露宿,每天吃喝都有人供着,比你们幸福多了。”
“就这样,在小动物们四处觅食时,乔治有着吃不完的浆果。在小动物们缩在树下躲雨时,乔治懒洋洋地睡在温暖的小窝。”
“乔治一天天长大,身上的肉越来越多,越来越结实,突然有一天,猎人拿绳索套住了它,把它绑到了屠宰场。”
“当看到那把闪亮的屠刀,乔治恍然大悟,凄惨地笑了——原来,我盯的是猎人的浆果,猎人盯的是我的肉啊。”
索兰黛尔说到这里,露出了难言的苦笑:“诺,你那些无穷无尽的物资到底是哪来的,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也不会问,因为我知道那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秘密。”
“但现在,你身上的未知感已经让我开始害怕.就像昨天说的,你让我想起了那个数千年前的存在——太阳王。”
奇诺:“你把我跟那种散播恐惧的伪神相提并论?至少我没有给谁打上奴隶烙印,把他们当成猪狗圈养吧。”
索兰黛尔闭上眼睛,幽幽地说:“问题就在这里.知道我为什么要讲刚才那个故事吗?因为我发现,王国子民现在的处境和故事里的乔治一模一样。”
“在保障法案之下,大家不再工作,不再生产,可以用所有的时间享受人生。是,我承认这是幸福到堪称完美的生活但代价是什么呢?”
“这种生活,不是人们自己奋斗来的,而是由你所赐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你赐予人们生命所必须的一切,绝对主宰其命运,让他们再也无法离开你。”
“这跟圈养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种褪去野蛮外衣、形式更加高等的圈养而已。”
“有些奴隶烙印,烙在人的身上。而有些.烙在人的心里。”
索兰黛尔说到这里,也不知是觉得冷,还是因为什么,她环抱胳膊,身躯与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有一件事,我此前一直没弄懂,猎人要的是乔治的肉,你想从民众那里获得什么?”
“曾经我一直以为,你是想和我一起让王国变好,让子民们能够更加幸福。”
“但我发现不是的,现在大家的生活确实很幸福,但这只是一个客观现象,并不是你的目标。”
“而当我看到民众跪在你的告死鸟面前,狂热呼喊‘荣归吾主’的时候,我蓦然间意识到,你想要的是他们的敬畏,想让他们将你敬为神明。”
“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让他们敬畏于你?对你而言,被视作神明有那么重要吗?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吗?”
奇诺沉默着,突然,永恒流逝的时间被无尽霜白冻住,他又去往了那个这些年无数次进入的镜面世界。
六大拒绝者世界镜面屹立于浩渺虚空,敬畏体系的力量呼啸汇聚,宛若洪流。
然而,敬畏体系最末端,那个象征七罪之首终极力量的地方
猩红的提示如此刺眼。
镜面世界破碎,奇诺从敬畏体系回到现实,霜白消逝,时间恢复往常,感知不到这一切的索兰黛尔仍坐在旁边看着他。
在奇诺的意识中,刚才进入敬畏体系不过几秒,但不知为何,当他再次看到索兰黛尔,却感觉仿佛过去了好久。
“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奇诺看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声音很轻很柔,“从你12岁到现在26岁,我们已经认识了14年,我有伤害过你吗?”
或许正因为从未被伤害过,曾经致命的温柔让索兰黛尔此时无比痛苦:“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变得好陌生,之前的一切都是个梦.”
“王国十几年来的变化,还有我从12岁起就坚持着的理想,似乎都变成了梦,一个由你编织的梦.我根本不知道这个梦是会一直持续下去,还是有一天会突然惊醒”
就在索兰黛尔陷入迷惘时,脖颈再度被扼住,微微的失重感传遍全身。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索兰黛尔不自觉一颤,她还来不及挣扎,就被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推倒在椅背。
奇诺一如既往扼着索兰黛尔的脖颈,指尖在这生命最脆弱的地方摩挲,就像有一条毒蛇蜿蜒缠绕,冰冷的鳞片贴蹭着她的皮肤。
不过,与捕猎的毒蛇不同,奇诺的动作很轻柔,一如他此时的声音:“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不需要去管我在干什么,也不需要去问未来的路在何方。”
“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那句我曾对你说过许多次的话——只要听我的,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奇诺的手探到索兰黛尔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在唇上留下一个轻吻。
“嗺。”
薄唇软润,一往深情,却凶恶如犹大之吻。
索兰黛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之以吻,她垂首坐在王座,目光暗淡,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
直到奇诺离去时,索兰黛尔才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望眼欲穿,声音中满是无助的幽咽:“你知道吗?我们认识了14年,你抱过我许多次,吻过我许多次”
“但你从未对我说过一次‘我爱你’。”
一个血液没有温度的加工者,总是在追求完美的艺术品,无法理解人类最为珍贵的情感。
即使它降临在自己身上,陷于其中,恶魔也只会感到茫然。
奇诺停下脚步,沉默着,伫立着
最终,他没能说出那句自己现在尚未理解的话,背对索兰黛尔离开殿堂,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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