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诺直视着珀修斯的眼睛,平静地问:“为了什么,为了谁...只要能消灭猩红教会,这有什么区别吗?”
珀修斯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将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唰——”利刃出鞘,太阳洒在剑身上的寸芒折射向周围,仿若要照亮这四方天地。
珀修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亲自上阵的年轻国王,腰侧的佩剑也主要是起装饰作用,不是什么传奇神兵,工艺上不太考虑实用性,工匠只精心钻研美观,但它所用的锻铸材料皆为极品,再加上被国王随身佩戴,自然是无价之宝。
珀修斯将这把长剑竖在面前,用欣赏艺术品的目光看着它,手指在剑身轻轻抚过,默默地问:“你知道手足跟剑的区别吗?”
奇诺:“手足是手足,剑是剑,这也能放在一起类比?”
珀修斯微斜长剑,注视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在我眼里,是的,可以放在一起类似。我眼中的人就分为两种,一种是手足,一种是剑。”
“手足,顾名思义,可以视作我身上的一部分,无论血缘是否相依,他们是我的同胞——蓝贤、斯汀、渊闻...这些人在我眼中都是手足,他们陪伴在我身边,一起历经王国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对他们的信任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珀修斯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说起斯汀,你知道吗?这家伙其实有点重男轻女。洛娜刚出生的时候,他曾愁眉苦脸抱怨怎么生的不是儿子,后来被我和苏拉关上门骂了一晚上,他就老实了,再也不敢嫌弃洛娜。”
“但说实话,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洛娜是个男孩就好了。”珀修斯的表情很是感慨,轻笑说,“如果洛娜是个男孩,我一定从小就让索兰黛尔和洛娜订娃娃亲,这两人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洛娜会成为意气风发的骑士,而索兰黛尔则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公主。”
“我甚至想过,假如洛娜的...嗯...你懂的,取向,那什么的话...我不会介意,只要索兰黛尔同意,斯汀和洛娜也不反对,我也很愿意把女儿托付给她。”
“什么是手足?这就是手足,彼此信任,亲如一家。”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洛娜封为异姓亲王。你们可能会猜测,我的举动里藏着政治蕴意,又或者是我看到洛娜身上的潜力,想提前用官爵名誉收买她,拉拢人心。”
“不管你们怎么想,也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没有。我把洛娜封为异姓亲王,没有任何深意,我是真心把她视作一家人,我对自己的孩子有多关爱,对她就有多关爱,有任何好处我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我会尽自己所能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这就是我说的手足。”
珀修斯说到这里剑锋一转,将它横在奇诺身前,看着它在朝阳下熠熠闪耀,声音无比深邃:“但剑不一样,你可以说很信任自己的手足,但你能说很信任自己手中的剑吗?”
“手足有血有肉,而剑只是一把冰冷的武器,很锋利,可以杀敌,仅此而已。很多军人喜欢把剑视作自己的伙伴,但在我看来,这是个很严重的错误。”
“剑就是剑,握在你手里,它是杀敌利器,但也千万别忘了,你可以握住这把剑杀敌,敌人也可以握住这把剑,反过来用它杀你。”
“剑杀的是谁,只取决于握在谁的手中。”
“所以,对待剑最好的态度,就是只把它当成一把剑,淬炼它,保养它,钝了的时候磨一磨它,磨好以后带它上阵,并切记将它紧握在手中,不要被敌人夺走。”
“这就是手足与剑的区别,同样都是为自己效力,手足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但剑不可以。手足也许会因为某些原因变成剑,但剑绝不会被接纳为手足。”
珀修斯说完,若有深意地看向奇诺:“你有手足吗?我猜没有。”
奇诺依靠斜栏背对着太阳,逆光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双琥珀色眼瞳如此灼目:“你都猜到了,干嘛还要问呢。”
珀修斯微微一笑,语气颇为神秘:“也好,薄暮死神...谁能想象死神有手足?除非那个人也是死神。”
“说实话,奇诺,王国上下很多人畏惧你,讨厌你,我也经常从秘密渠道收到针对你的弹劾信,但我全都替你挡下来了,因为我很看重你。”
“不管是被人惮为死神的强大力量、从政治军的文韬武略、还是可以感知天外来客的奇迹能力...你能为多古兰德效力,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欣慰的事。”
“在第56届王国全体会议上,哪怕没有索兰黛尔据理力争,我也会力排众议把你保下来,你仍旧会成为告死军团将军,仍然会成为现在的直辖城市执政官,带领那些身着黑袂的告死鸟们驰骋于对抗天外来客的第一线,享受无穷无尽的荣耀与财富,这是你应得的。”
“好了,扯远了,现在回到最初的问题——如果你以后能复制出血疗秘方,甚至找到彻底治愈兽化疫病的方法,我能给你什么?”
“答案很简单——对等。”珀修斯一字一顿地说着,好像想把语言化作锥子,刻在奇诺的骨头里,“你立下多少功绩,我就会给你对等的回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会多,也绝不会少。”
“至于你立功是为了什么,或者为了谁...我现在想了想,也许你是对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能消灭猩红教会,这有什么区别吗?”
苍茫天穹下的港口如此寂寥,竟连一只海鸥鸣叫的声音都没有。
至高无上的国王,世人畏惧的死神,君与臣一人面朝太阳,一人逆阳而立,无声地注视着彼此。
“这个送你了。”珀修斯收剑入鞘,把它从腰间解下,将这把自己随身佩戴了27年的宝剑递到奇诺手中。
珀修斯脸上似笑非笑,声音如大海般深不见底:“它是剑,是把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