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诺给拜萨的说辞是这伙人是通缉犯,他没办法直接说这些人是天外来客——因为在世人眼里,他只是一名多古兰德行政官。
一名行政官,身处薄暮城,为什么会知道数百里外的城镇有一批天外来客?这是很难解释的,一旦有人问起来,都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恶意。
所以,这件事他只能暂时冷处理,等天外来客闹出一些动静,他才能光明正大动用自己的人脉和兵权。
现在是饭点了,奇诺来到餐厅吃饭,吃着吃着,旁边传来了卢戈和同伴的对话:
“听说守夜人大道来了个阴阳师?”
“对啊!我早上巡逻的时候刚好路过那里,你是没看见,那眼睛,那嘴唇,那下巴...真是个大美人!好想嘶溜一口!”
“怎么突然有这种人物到访,是京畿来的吗?”
“对,京畿来的,穿着一爪金龙袍,据说地位跟我们的主城级八职官吏差不多...啧啧啧,这种大人物,我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现实中根本高攀不上。”
“奶奶的,这个世界上漂亮姑娘那么多,为什么神明不能送我一个?”
“卢戈大人,您不是在追求那个叫安的服务生吗?”
“哎滚滚滚!别提她,心烦。”
...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奇诺的注意力。
阴阳师...
奇诺之前从书上看到过,阴阳师是远东皇朝的一个职业体系,掌握阴阳五行之术,以符咒作法,社会地位崇高,人们经常请阴阳师祈福除灵。
战争时期,这些阴阳师也可以组成极其强大的远程杀伤部队,类似多古兰德王国艾力克家族的魂术师。
今年是火曜历513年,血流成河的在火曜历486年就结束了,多古兰德王国和远东皇朝近年来关系还算平稳,不说多和谐,至少恢复了通商与人才交流,双方人员的出入凭证办理也简化了很多,来往非常方便。
薄暮城也经常会有远东皇朝的人来访,有些是商人,有些是移民者,也有单纯过来游玩的旅客。
不过,这次居然来了个穿着一爪金龙袍的阴阳师,这真是相当罕见,至少在奇诺的任期里是首次。
而且卢戈他们还提到,这是个大美人。
女的...
来自京畿...
从希林镇到京畿,路上没遭受马匪袭击,没遇到边防扣留的话,正常速度来说,来回也就10天到15天这个区间。
珍妮的请报上提到,戴面具的女人和唐泰斯离开了12天...
“卢戈。”奇诺回头问,“你想去看看那位阴阳师吗?”
卢戈笑道:“当然想。”
奇诺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说:“那就一起吧。”
两人离开行政府邸,登上马车前往守夜人大道。
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平民们聚集在此,探头探脑,争先恐后要往前看,窃窃私语声不停传来:
“人怎么这么多,我都挤不进去了!”
“没办法,阴阳师啊,还是个大美人,谁不想看?”
“我只是想来算一卦,美不美无所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不喜欢美人吧?”
“你们说,这阴阳师到底有多厉害?”
“据说这种人神通阴阳,能知晓过去,也能预知未来,完全看穿你的命运。”
“这么可怕?!那我昨天背着妻子出去...咳,突然想起有事,我先走了。”
...
奇诺倒没有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阴阳师有看穿过去和未来的能力。
“知晓过去”倒不是不可能,合适的情报外加心理侧写,确实可以知晓一个人的过去。
但“预知未来”这个就很扯淡了。
未来是一个巨大的混沌系统,不确定、不可重复、不可预测。
虽说这个世界和前世有着不同的基本规则,但关于“预知未来”这一点,绝非人力所能及。
要是连个小小的阴阳师都能预知未来,远东皇朝还会在中跟多古兰德打得有来有回?
这显然是众口相传后被夸大了。
奇诺并没有惊扰众人,他和卢戈都披着斗篷,旁边刚好有座酒馆,两人就在2楼包了一间带观景台的房间,从高处观察阴阳师。
奇诺选的房间位置很好,直接就能看清对方的容貌。
这是个容貌绝美的古典女子,身材修长苗条,贵气的一爪金龙袍完美贴合娇躯曲线,在穹顶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纵被这么多人围观,她举手投足间依旧淡然自若,犹如不食烟火。
卢戈见此,顿时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果然是个大美人!还别说,这身金袍子在她身上真漂亮!不过不穿肯定更漂亮,嘿,嘿嘿嘿...”
奇诺没理这个猥琐的家伙,而是默默注视着那件一爪金龙袍,双眼眨动后再睁开,瞳孔在他的意识控制下快速收缩,视距也不断推前。
珀修斯赏他的100枚金月,他拿去买了一瓶2星的鹰眼魔药,静动态视觉得到极大强化,只要眼瞳聚焦,他甚至可以看清百米外的一只蚊子。
奇诺的视线扫过一爪金龙袍,将刺绣纹路收入瞳中,随即落在阴阳师腰间的铭牌上,通过制造工艺的细节,可以确定这是真的,应该不是仿制品。
奇诺眯起眼,绕有深意地说:“她这身衣服和铭牌可真崭新,没有任何污渍和磨损痕迹,简直就像昨天刚做的。”
卢戈有些疑惑,探头往前看:“铭牌...什么铭牌?我怎么没看到?”
“奇诺大人也对阴阳术感兴趣吗?”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侧响起。
奇诺看向隔壁观景台:“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埃墨大人。”
只见一个驼背的老人站在隔壁,身上穿着纹绣神秘符文的黑蓑,袖子下露出的手腕干瘦如柴,显眼的青筋如同蚯蚓般缠绕在一起,脸上皱纹遍布,眼眶内陷,深得仿佛可以容下一抔黄土。
埃墨·艾力克,继薄暮城爆炸案后,总督府指派的新一任,负责其余八职官吏的纪律与作风监察。
别看埃墨一副干柴般的模样,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他可是艾力克家族第3序列的,掌握变幻万千的魂术。
魂术,传说中由太阳王分出一缕神魂所创造,可以理解为“魔法”,只不过在一些小说或者电影中,魔法消耗的往往是法力值,而魂术消耗的是施法者的灵魂。
对于这个所谓的“灵魂”,因为世界法则不同,奇诺也没法用前世的现代知识解释,他只是从相关书籍了解到,魂术师使用的魂术越强大,消耗的灵魂越多,对灵魂的损伤就越大。
而且,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不像法力值,灵魂没有办法随着时间或者药剂恢复。
这也就意味着,不管是高级魂术还是低级魂术,只要用了,灵魂就会永久受损,一旦损伤积累超过临界值,就会变成痴呆,或者引发更致命的后果。
所以,每个魂术师都要培养一大批奴隶,并掌握“汲魂”之术,施术时以奴隶的灵魂代替自己的灵魂,以此避免灵魂损伤。
与此同时,纵观多古兰德王国,艾力克家族也是拥有最多奴隶人口的王领家族。
埃墨看向那位阴阳师,深邃地说:“我已经打听过了,她叫陆羽倾,远东皇朝一爪金龙,效力于京畿阴阳司。听说这些阴阳师可以知晓人的过去和未来,奇诺大人怎么看?”
奇诺平静地说:“要我说,这只是口口相传夸大的事。对于亘古的时间,我们应该保持最基本的敬畏。”
埃墨的视线窃窃私语的人群,绕有深意地说:“但我听说,很多前去算卦的人都觉得很灵验,这个阴阳师能道出他们的身世和过去——哪怕双方此前并不认识。”
“很多时候,想知道一个人的身世和过去,并不需要靠所谓的阴阳术。”奇诺看向正在求卦的顾客,微笑说,“如果你不信,我也来算一卦,如何?”
埃墨闻声愣了一下:“你也会阴阳术?”
奇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正在求卦的男人,观察片刻,淡淡地说:“这个男人是一名腰缠万贯的商人,平民出身,没读过书,曾在军中效力,来自北方的踏羽行省,父母已经过世了。”
埃墨和卢戈对视一眼,开始倾听陆羽倾的回答。
陆羽倾坐在八卦台前,左右各有代表阴阳的圣篙卦象,男人付了10枚银月的算卦费,她便从袖下取出一张黄色的符咒,贴于桌上卦盘。
符咒无火自燃,沿着卦盘的纹路流淌,熠熠生辉,似有某种神力交加。
众人纷纷屏息以待,周围落针可闻。
陆羽倾注视着燃烧的卦盘,开始徐徐陈述关于男人的信息,先是道出了他的身世——跟奇诺所言相差无几——随即告知男人接下来会有好事发生,他将财运连连。
男人听后大悦,笨手笨脚作揖致谢,随即又给了她额外10枚银月做感谢费,起身离去。
卢戈看到这一幕,不禁倒吸凉气:“居然真被你说中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真会阴阳术?”
奇诺摇头说:“这不是什么阴阳术,而是肉眼观察。”
“这个男人身上有很多昂贵的饰品,但却搭配得极为土气,这是很典型的非贵族商贾特征——有钱,却品味低下。”
“他走路的时候很自然昂首挺胸,并有手扶腰际的习惯——充满军队训练的痕迹。”
“说话时语法和用词有常见错误——没受过正规教育。”
“滴露季气温较低,他却穿得很少——说明他习惯严寒,来自北方。再结合口音,必然是踏羽行省。”
“至于父母已经过世这点——他的年龄至少有50岁,这个年纪的人,有几个父母还活着?”
卢戈听后直接愣了,埃墨则是笑道:“难怪他们说你的眼睛可以洞穿人心,今天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卢戈追问道:“那她后来说,这个男人接下来会有好事,财运连连。这个你看出来了吗?”
奇诺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卢戈:“她说完这句话,男人干了什么?”
卢戈:“又给了10枚银月。”
奇诺:“如果她告诉他——你接下来将厄运缠身,家破人亡,没救了,回家等死去吧,再见——你觉得,她还能拿到这10枚银月的感谢费吗?”
卢戈顿时反应过来,大笑着拍了拍脑袋。
埃墨也跟着笑了笑,但言语中仍旧充满深意:“奇诺大人熟识人心,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远东皇朝的阴阳师并不是市侩骗子,他们确实掌握着可怕的阴阳术。
“我至今还记得火曜历486年的月桂花战争,身穿四爪金龙袍的阴阳师在主战场布下,我方4个满编军团直接被困死于阵中,全军上下无人生还。”
卢戈惊叫道:“4个满编军团?那至少有3万人!”
埃墨默默地说:“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王室有规定,每支军团都要配备艾力克家族的魂术师。只有我们的魂术,才能与阴阳术抗衡。”
奇诺思索片刻,说:“卢戈,反正你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不如你也去算一卦?花出去的钱我给你报销。”
卢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没问题,我这就去!”
奇诺:“记得问些刻薄的问题,刁难一下她。”
卢戈:“我明白。”
卢戈下楼后,分开人群,大摇大摆走向陆羽倾。
大家一看到治安队长来了,纷纷让路。
陆羽倾看着卢戈,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治安队长。”
卢戈顿觉惊愕:“你怎么知道我是治安队长?”
陆羽倾:“你胸前佩戴着职位徽章。”
卢戈低头一看,骂骂咧咧将治安队长徽章取下,放入怀中,随即往桌上摆了10枚银月,抖着腿,一脸痞气地说:“大美人,给你卢戈哥哥算一卦如何?”
陆羽倾收下银月,询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卢戈坐到椅子上,架着二郎腿,故意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在我看来,你们这些阴阳师都是骗子。如果你想反驳我,你敢不敢猜一猜我的身世?”
人群窃窃私语,等待陆羽倾的回答。
陆羽倾拿出符咒,在卦盘点燃,注视着火焰说:“你曾是一名雇佣兵,从小在街头长大,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后来被上位者看中,与他并肩作战,共同出生入死,非常受赏识。”
卢戈切了一声,抖着腿说:“你知道我是雇佣兵,是因为我的说话语气和行为习惯很痞。而我们这类人,大多数都是街头长大、没爸没妈的混子。至于我和上位者并肩作战那些事——野狗般的雇佣兵能混成主城级八职官吏,必然和上位者关系极佳,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是积累好感度的最快方式。”
观景台,奇诺听到卢戈的话不禁莞尔,这家伙学得还挺快。
眼看陆羽倾陷入沉默,卢戈得意洋洋地说:“大美人,怎么了?无话可说?其实我真不想拆你的台,但你靠这些小把戏,随便算一卦就能收这么多银月,这种野蛮的敛财行为,我作为治安队长不能不管!”
陆羽倾依旧注视着火焰,瞳中倒映着燃烧的卦盘,幽幽地说:“事实上,我还看到很多东西,是你以前做过的一些事。但我觉得,这些事最好别讲出来,所以就没说。”
卢戈皱起眉头,他以前当雇佣兵的时候干过不少坏事,其中不乏天怒人怨的那种,这些事如果被扒出来,恐怕会引人反感。
但他转而心想,老子现在是给行政官大人探情报,反感就反感吧,几个小平民对我反感,老子还能少一块肉不成?
再说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危言耸听?指不定搁那吓唬人呢!
想到这里,卢戈满脸无所谓地说:“你说,随便说,有什么就说什么。”
陆羽倾露出神秘的笑容:“你确定?”
卢戈不耐烦地喝道:“有话赶紧说!再装神弄鬼,小心我查封你的卦台!”
陆羽倾轻咳一声,徐徐说道:“昨天,你跟一个酒馆服务生告白失败,她的名字叫做安。”
卢戈听后虎躯一震,他找安告白的时候,旁边没有外人,这个阴阳师为什么会知道?
难道是安跟她说的?这不可能啊!
更恐怖的事还在后面,只闻陆羽倾继续说道:“告白失败后,你非常伤心,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闷头喝了很多酒,然后一边喊着安的名字,一边...”
陆羽倾伸出小手,握拳,上下移动了几下。
短暂的沉默后,大家看明白了这个动作,人群中爆发出震天哄笑。
卢戈血涌上头,脸涨红变成猪肝色,整个人蹦了起来,说话都语无伦次了:“不,等等,不是,你,咦???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