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仲春时节,杜鹃花开满了山坡。秦岭郁郁葱葱,鹂鹳成群。
挺过了一冬,野桔、野柿依旧挂满枝头,殷红如火。树下围满了猪、狐之类的小兽,争相啃食着被风吹落的野果。
忽来一阵清风,又如下雨一般,随着一阵哼哼唧唧的惨叫,兽群争相逃散。
稍倾,复又围到了树下。
山坡之下,一座巨大的关阙有如利箭一般,伫立在山谷之中。
这便是有名的大散关。关中入蜀之要道,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韩信奇袭项羽时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发生在这里。
诸葛亮五伐曹魏,次次都是从这里出兵。
如今,则是北魏扼守南军的要冲,也是魏军时而南征的桥头堡。
若是往日,关城上必然立满了甲卒。而今日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也未穿甲,只是将皮袍铺在关道中,懒洋洋的靠着城垛晒着太阳。
正晒的舒服,听到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阵鸟叫。什长抬起头来,往南看去。
一群野鸟似是一朵黑去般的冲于而起,显然是被惊出来的。
有人来了?
真是稀奇……
什长拄着枪站了起来,又踢了踢身边的麾下:“去向幢帅秉报,就说有快马自关南奔来……”
说话间,耳中已能听到马蹄疾驰的声响。等兵卒站起身来,果真有几骑越出山岭,往北而来。
守城的队主都还没来,那几骑已然奔到了关下。
“我乃广平王殿下亲兵幢帅,授广平王之令,予济阴王传令,速速开门!”
“好……好,这就开……”
什长口中连声应着,脚下却半步都不动。只等着上官来处置。
不多时,队主快步奔来,验过来人的令信,放其入了关。
看其快马向北而去,什长小声问道:“该是南朝的援军来了吧?”
“八九不离十……”
刚回了半句,队主猛的反应过来,不轻不重的在什长的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多嘴……守好你的关城,上官如何说,我等如何做就是了……”
“对……对……”
什长点头哈腰的应着,心里却在犯着嘀咕:爷爷好端端的就成了叛国贼?
入你大母……
……
时近黄昏,快报才至汧源县城。衙中亮如白昼,元丽端座堂上,反反复复将急报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漏过一个字,没有误读任何一条信息后,忽的呲牙一笑。
天不亡我!
李承志,我看你再如何猖狂?
本以为,元怀与于忠近三月未有音讯,即便不是被南帝皇帝给杀了,估计也是被囚了,援军更是无稽之谈。自己甚至都已做好了弃城而逃的打算。
谁想危如累卵之时,突就峰回路转?
原来一月多前,元怀与于忠、并南朝的特使就一起去了树墩城,见了吐谷浑君王慕容伏连筹。
也不知予伏连筹应了多少好处,这胡儿竟也答应出兵了?
半月前,伏连筹遣三万精骑兵出积石山,往秦州龙门关而来。
之后于忠又急返梁朝重镇魏兴,并十万南梁大军兵分四路,至多三五日就会赶到秦岭南麓,杀进关中。
也不求萧衍真这般大方,只要有五万就行。加上吐谷浑的三万精骑,并他元丽帐下的两万强兵,这也是名符其实的十万大军。
还不止如此。
急报中称,于忠回返蜀地之时,元怀就已北上。自树墩城横穿河西,去了哈尔和林。
若再能说服郁久闾丑奴也一同出兵,覆灭元魏指日可待。至不济,也能让李承志有来无回。
而据他所知,李承志如今也就只有战兵五六万,若是三面迎敌,他又能撑得过几日?
元丽一扫白日之颓废,兴奋的在堂中踱着步。转了两圈,他猛的一顿,冷不丁的问道:“早间绕城而过,往南游探的那股敌骑呢?”
副将有些懵:不是依你之令,命陈仓出动了两营甲骑,撵回汧阴去了吗?
“秉都督,据斥候探报:午后不久,那些敌骑或数十一股,或一二百一伙,自南返回了城北之敌营……”
元丽听罢暗暗可惜:草率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要是知道南军来的这么快,就该佯做不知,令其深入,而后关门打狗。
不过也并非全无好处。
元丽稍一深吟:“我稍后手书一封,你加急送往汉中,请于领军与南帅商议,兵至岭南之前,最好先行封锁岭中诸道,以防走漏消息。
另外传令陈仓,命显和将甲骑尽皆遣来,予我隔绝岭北……”
他是想打李承志一个措手不及。
副将领命而去,元丽沉寂一阵,突又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声。
元丽啊元丽,枉你南征北战数十载,凶名何等之盛,今日予城上,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给吓的六神无主?
如今强军来援,无论如何也是舒了胸中这中恶气……
……
元丽踌躇满志,趾高气扬。而李承志帐中却是愁云惨淡,惴惴不安。
南军来不来,何时来且不知,吐谷浑倒先来了?
午后,刁整遣信使急报,称西路三县突现吐谷浑骑兵,且为数不少,足有数千。
看其装备、军容、并马匹等,当是精锐无疑。
只第一日,便是数千精锐,那之后呢?
怎么也该有数万才对……
众将忧心忡忡,李承志异常镇定。
莫说吐谷浑,便是柔然大军突然北上,他也一点都不会惊奇。
这三家与元魏早已是生死仇敌,但凡有便宜可占、有报仇的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且去年泾州之乱时已上演过一回,元恪光顾着稳定国内,只遣使与柔然、吐谷浑、南梁等打了几回嘴炮,并无实质性的报复,更是助长了这三家的气焰。
如今的元魏比去年乱了何止一倍,且幼帝新继,正是立足未稳之时,南梁与吐谷浑定是不会错失这等良机的。
李承志觉的后世有一句话极是贴切: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