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九章 连环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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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刚冒出了一个字,察觉李承志的眼中似是闪过了一丝厉芒,元谳猛的一顿,硬生生的将“承志”两个字咽了下去。

  “李旅帅,说欠晌便说欠晌,与冒充不冒充又有何干系?”

  “怎可能没干系?”

  李承志阴阴一笑,“你只说是从戟楯卫迁来,可有调令文书,可有兵籍令信?”

  哪有什么文书和令信?

  原旅将一声令下,就将他们迁来了募员卫甲营。营将元暐一声令下,就让他们回了家……莫说文书令信,连张写有半个字的纸片都无……

  “旅帅,虽无调令与令信,但我等调来之初,就由募员卫长孙司马编过籍册的,一查便知……”

  籍册?

  李承志施施然的拢起了袖子:“忘了知会诸位:昨日卫衙不慎失火,原籍册、并中衙、宫中备册等,皆烧成了一把灰。故而本官这里,并无与诸位籍注有关的只字片纸……”

  说着一顿,又冷悠悠道,“总不能诸位如何说,本官就如何信吧,总要拿个像样的凭证来吧?

  所以,等拿来凭证,本官再为你们编册……正好诸位均被原营、旅欠了饷,顺便也能顺便要个欠据,本官也好凭此为你们去讨要。所以,诸位,今日就散了吧……”

  五百余兵将,个个大眼瞪小眼,竟有些不知所措。

  到这一步,哪还不知李承志就是故意在为难他们……

  有人忍不住问道:“敢问旅帅,什么样的凭证,才能称之为‘像样的’?”

  “既迁来我募员卫,怎么也该有卫将的任令。当然,如果是中郎委令,就更好了。你若是有能耐让陛下下旨,那最好不过……”

  李承志笑吟吟的,“冤有头债有主,包括那欠晌也是一样,哪一卫欠的,就从哪一卫要来欠据,非卫将署名不可。

  莫说本官为难你们,何时备齐了这两样,何是再来寻我备籍,也省的耽误了各位游山、玩水、打猎,更或是冶病、休养的时间。

  也莫当本官是聋的或是瞎的,方才元谳可是说的很清楚:我等自各卫迁来,均有一到三月的欠饷不等,没有一个例外……

  故而最好不要说谎,说并无欠饷之类。若是让本官查实,便是打不残你,也定让你三五月下不了地……”

  不让他做主讨饷都不行?

  还有这“游山、玩水、打猎、抱病、休养”等等,分明就是李承志前日亲自上门去请他们时,他们闭门不见,嘱咐予门房和仆从打发送客的托词。

  好个李承志,心眼小到了这种程度,竟是有仇必报,而且是他娘的转眼就报?

  悔不该听长孙恭与元暐之言,怎就得罪了这么个小人?

  之前被众人逼着,率先问过李承志话的那位少年转了转眼珠,往李承志身边凑了凑。

  “旅帅,借一步说话!”

  借个鸟毛?

  李承志瞪了他一眼,冷声斥道:“要讲就讲!”

  少年眨巴了眨巴眼睛:“下官乃是原齐郡王之子,今齐郡王之五弟元琨……”

  你当本官吃这一套?

  李承志止不住的冷笑。

  不看元谳,他父还是亲王,他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堂弟,又能如何?

  见他似是没反应守来,元琨眨巴了一下眼皮,压低了声音:“某四兄,是河间王……”

  河间王元琛,高肇的女婿?

  李承志稍一思索,露出满脸的古怪。

  论亲戚扯关系,竟扯到自己头上了?

  元琛是嗣继,虽幼时就过继给了河间王拓跋若,但本家这边一直都有来往。

  他庶长兄就是李承志如今的直系上官:虎贲募员卫将元演。

  嫡兄元祐,如今为卫尉少卿,于忠的佐官。

  三兄早夭,元琛行四,老五便是元琨……

  愣了片刻,李承志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佯怒道:“河间王又如何,便是本官的亲爹来了也不行……”

  元琨大喜。

  虽不知那个眼神是何含意,但想来是无甚干碍,李承志定不会为难于他……

  他顿时会意,装做满脸沮丧的退了下去……

  见众人站着不动,没有半丝要散去的架势,李承志冷声笑道:“怎地,要本官亲自恭送尔等不成?无妨,既然诸位愿意喂蚊蝇,那就站着吧,本官先行一步……李大,收帐!”

  口中喝令着,李承志也不骑马,就那么背着双手,施施然的朝外走去。

  李亮几声低喝,十余个仆臣飞快的收拾起了案几、桌椅、笔墨等物。

  五百多个士卒皆是一脸懵逼……

  ……

  元深终于知道,李承志为何要毁了籍册了。

  无册便无籍,这已然不是这五百余兵将遵不遵号令,归不归营的问题了,而是李承志愿不愿意要他们的问题。

  身为旅将,亲自上门去请,竟接而连三的吃了闭门羹?

  再加上遍贴城内城外的告示,等于李承志已提前做足了礼数。就等着整治这伙纨绔呢。

  若陛下没有做罢,如今的卫司马、营官还是长孙恭和元暐,李承志能将这二位折腾死。

  光一个落籍的凭证,这二位就得跑遍虎贲三卫大大小小近三十个旅衙。

  这还得是诸卫、营、旅等将皆愿意为他们出据的前提下。

  也莫要提能不能强令李承志收纳了:当陛下那句“军机立断之权”是戏言,还是长孙恭那句“某虽为上官,但不宜过多置喙甲旅军务”这句是放屁?

  这就是李承志时常挂在嘴边的“你敢做初一,就莫怪我做十五”?

  包括那欠饷也一样。

  不是想等着拿这个看我李承志的笑话么,我就让你好好看一看,最为哪个会成为笑话。

  要么老老实实的,从哪欠的从哪销帐,要么就拿来欠饷凭据。

  有了凭据,你当李承志不敢去讨要?

  这就是个无风都能生出三尺浪的主,但凡没蠢到家,谁敢授其于柄?

  故而这欠饷一说,十之八成会成为笑话……

  好在那籍册烧的早,若真等满了三日之期,等五百余军将皆已失期违令,李承志再使出这些招来,莫说他元渊了,就连皇帝都得靠耍无赖才能解决。

  只因所有的道理全在李承志这一边……

  元渊阵阵无语,也不说话,只是满脸古怪的盯着李承志。

  李承志被盯的好不难受,忍了好一阵才拱手问道:“中郎可是有示予下官?”

  元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子弟皆是十六七、十八九岁少不更事的年纪,一时昏昧才受人指使,你何必与他们置气?

  莫要为难他们了,该入籍入籍,该编军编军,那欠饷本官予你清了……”

  李承志好不郁闷,更是纳闷。

  说元渊有意包庇长孙恭和元暐,帮着那两个来为难自己吧,但与自己一直都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

  说没拉偏架吧,闹出了这么大的波折,他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揭过了?

  不将长孙恭和元暐逼消停了,下次还要折腾,你又该让我如何应对?

  许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坐在元渊一侧的元演笑吟吟的道:“莫要踌躇,也莫要再惧长孙与元暐会纠缠不休。陛下已传谕:令你自成一旅,不属虎贲三卫,而是由中郎直负,你日后大小诸务皆秉与中郎即可,便是本官也无权过问……”

  哈哈?

  李承志都有些懵?

  皇帝精神分裂了?

  早知这么简单,当初求你将元悦调来时,你但凡有这么一句话,不就什么解决了?

  元演是元琛的长兄,故而与高肇很是亲近,暂时而言,定是向着自己的。

  李承志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句“谢卫帅解惑”,又拿眼瞄着元渊,“既是中郎有令,下官只当遵从。但有几桩事,还请中郎准许……”

  元渊点点头:“讲!”

  “这五百士卒皆为贵胄子弟,难免有骄横跋扈之辈,故而若有狷狂恣意之行,下官定是会行军法的……”

  若论骄横跋扈、狷狂恣意,谁能比的上你李承志?

  元渊斜睨着他,大袖一挥:“准了!”

  李承志又抱了抱拳:“如今即是上下未分,从属未定,故而下官便想:能否暂不论之前军职上下、也不论门第家世、有无承爵及高低,等操练些时日后,再以才能定之,何人该为士,何人该为卒……”

  原来李承志为难的是这个?

  元渊与元演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怎可能不论门第家世、不看承爵高低?不然陛下为何专要将这般多的宗室、贵胄子弟挑出专成一军?

  就如李承志一般,日后都是要重用的……

  不过暂时而言,若不给李承志放些权,定是不利他统属。毕竟他出身委实不高。

  至于以后,再重新商定也不迟……

  “准了!”

  元渊好不干脆,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

  李承志顿了一下,似有些不好启齿。沉吟了几息才道,“就是下官操练时,带入营中的仆从可能有些多?”

  有些多?

  元演随口问道:“多少?”

  李承志举起了两根手指:“两百余?”

  元渊刚举起酒盏饮了一口,听到这句,差点喷李承志一脸。

  你满共才带五百兵,竟要两百余仆从,这是想干什么?

  “本官记得,你府中上上下下全加起来,也才不过五十余家臣,这多出来的是从哪来的?”

  从哪来的?

  李承志眨巴了眨巴眼睛:“下官之前以为麾下兵将定无一个会归营,故而向高司空借了些兵。如今想着:既已借来了,就索性留下部分听用……”

  留下部分听用,还是高肇的人?

  元渊将酒盏放于案下,神色复杂的人看着李承志:“莫遮掩了,说吧,你意欲何为?”

  李承志怅然一叹,肃声道:“下官并无他意,只因至多翌年开春,大军定会南征。下官便想着:五百也是练,七百、八百也是练,并无多大差别。便想着试一试,练些合用的斥候、探报,也算为陛下、为朝廷解忧……”

  你这哪里为陛下和朝廷解忧,分明是为高肇解忧吧?

  怪不得他要朝高肇借人?

  要借失期违令尽皆逐了那五百子弟只是其次,想替高肇练兵才是关键。

  况且于礼不合,于制更不合:哪有当着虎贲的官,却为兵部练兵的?

  不过李承志既能坦言告之,并无装聋做哑自行其事,便知应是无甚私心的。

  他若真想私下练,今日带数十当仆从,明日再换数十,三五日就能换一轮,且谁都指摘不出不是来……

  “容我思量思车,此事暂且搁置!”

  元渊肃声道,“可还有了!”

  李承志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就只这三桩!”

  竟然没了……怎可能?

  元渊狐疑的盯着他,元演更没客气,直接了当的问道:“粮草呢、车马呢、器甲呢,怎不见你讨要?莫不是你准备让兵卒空着两只手,饿着肚子操训?”

  怎会空手、饿肚子?

  李承志有些讪讪,稍一犹豫,索性说了实话:“下官之前是这般思量的:卫衙中既无粮草、器甲调拔于下官,下官就不强索了。

  但这兵事却不能搁耽,某便想:地州卫戍征兵,皆是令兵卒将士自备马匹、衣甲、粮草、营帐,且不管出征久短,皆无俸禄可言。那为何虎贲就不行?

  再者,这五百兵卒皆是家在京中,很是便利。若不想带粮入营,下官让他们早入营,晚归家,午间那顿,带些干粮就是了。

  要还不行,午时让其下值回府用膳,至未时再归营便可……

  包括那营地也是一样:地州卫戍外征讨贼,能征得民居就住民居,无民居可征则就地扎帐,要是连帐都没有,皮袄一裹在野地里也能凑和。

  如今长孙司马予下官所指之地至少于宫城之中,四面有墙,且皆可带营帐,无风雨之忧,比卫戍好了百倍都不止……若如此还有人不愿,那也好办:但至日近西山,就放值归家……”

  元演和元渊都呆住了。

  索要籍证和欠据算什么,这才叫坑!

  谁能想到,李承志竟准备了这般多的阴招,且一计连着一计,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果真如陛下所言:年岁不大,鬼心思怎就这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