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士庶不同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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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设在郡衙后堂,原本就是供官员饮宴的地方。但奇怪的是,厅堂明明很大,却只摆着十来张案几。

  明眼人数了数,好像来的这些大族,刚好一家一张。

  剩下的族中子弟,以及来多了的,比如像胡保义这样的,竟然面都没和李承志照上一次,就被杨舒请了出去。

  这就有些得罪人了,这些人不敢怨杨舒,自然而然就怨到了李承志身上:一个连门阀门楣都快保不住的破落子弟,也敢在爷爷面前显威风,你凭什么?

  是家世比我渊源,还是族中长辈的官比我家的大?

  也就有杨舒压着,再看同样被请出去的胡铭、胡保义都默不做声,这些人才不敢放肆,不然早闹将起来了。

  看这些人目光如刀,直往自己的脸上剜,李承志嘴角一勾,暗声冷笑。

  你要真敢上来,老子自然会叫你知道,凭的是什么。

  李承志也知道,杨舒是怕自己受辱,才将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轻狂之辈清了出去。

  不然等这些忘八灌上几两马尿,绝对会口出狂言,尽显轻视羞辱。

  不要觉的这些人好像全是脑残。

  殊不知,在这个阶级固化已到极致,平民都要分成三六九等的时代,这才是政治正确。和你手中有没有兵,武力有多强大没多大关系。

  除非你造反……

  世庶不同席,高门大族与下族多说几句话,都感觉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

  南史记载,南朝孝武帝时期,任尚书仆射的王僧达,与孝武帝的舅舅路琼之是邻居。

  王僧达出身琅琊王氏,已传承数百年,而路琼之的祖上只是刘裕的亲卫幢将。是刘裕娶了路琼之的姐姐做儿媳之后,路家才慢慢显赫,所以王僧达一直看不起路琼之。

  有一日,路琼之恭恭敬敬的来拜访,王僧达却指着路琼之说道:“你祖上只是替皇帝养马驾车的粗鄙之人,不配进我的家门”,还把路琼之在门房等候时坐过的床、喝过酒的器具等等,全部烧掉了。

  王僧达脑子坏掉了?

  不是,因为当时的社会认知便是如此。

  贯穿两晋南北朝,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世家大族不会因为你天纵其才,才情无双便会高看你一眼,哪怕你官至宰相,更或是造反当了皇帝,人家也只以为你是暴发户。

  便是不在两晋南北朝时期,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如卫青与霍去病,功高著世,一代人杰,只因出身不好,照样被士族看不起。

  司马迁的、班固的写到这两人时,不但多用春秋笔法,还更是将这两人列进了。

  再往后推。

  苏东坡言:汉武帝无道,无足观者,惟踞厕见卫青,不冠不见汲长孺,为可佳耳。若青奴才,雅宜舐痔,踞厕见之,正其宜也。

  意思就是:汉武帝不戴帽子就不敢见汲黯,但拉着屎就接见了卫青这两件事,还是做得相当不错的。像卫青这样的奴才,只配给汉武帝舔痔疮……

  为何,只因汲黯是士族,卫青是庶族……

  所以李承志非常清楚,像印真、索思文、江让、赵渊这几位,并不是他们脑子不好使,而是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我家世比你好,或是我官比你高,所以天生比你高一等,看不起你也罢,欺负你也罢,更甚至是羞辱你,都是应该的,你就该忍着……

  而李家也只是稍显落败,至少门楣未坠,依然是世族门阀,都能被这般轻视,若是寒门出身,怕是得被这些人踩到泥里。

  就连胡保宗,与李承志交往之初,也照样处处显露优越,倒是不他有意如此,而是早已形成了本能。

  之后被李承志教着做了几次人,胡保宗才乖巧了起来。

  李承志也能猜到,以后这样的人物,他还能碰到许多许多。

  像杨舒、张敬之这样不论士庶,只看才情心迹的,才是少数。所以李承志才会才他们那般尊敬……

  心里转着七七八八的念头,再看席下的一众举着酒杯对他大肆恭维,但眼中多露鄙夷之色的官员豪绅,李承志心里说不出的腻味。

  这才是聪明人,哪怕心里再看不起你,但等到用的着你的时候,依然能放下身段……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先应对着吧。

  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至少眼下还客客气气,面上还是要过的去的。

  真要敢轻狂,爷爷自然会教你如何做人……

  李承志笑容满面,谈笑风生,一场酒席喝的好不欢畅。

  郭存信啧啧称奇。

  李承志的性格如何,他早已一清二楚,颇有些媚下傲上。他满以为今日这场宴饮即便不会不欢而散,也绝对是寡淡无味。

  所以郭存信才提前提醒杨舒,做了防荡和布置。

  哪知李承志还能如此的八面玲珑?

  迎上郭存信质询的目光,杨舒只是呵呵一笑。

  要是连这么城府都没有,谈何才情绝顶?

  也别想着做官了,趁早找处山林,结个草庐终其一生的比较好……

  即便甘醴度数很低,喝多了也会醉。众人轮流敬酒,喝到最后,李承志只觉晕晕乎乎,看人都有了重影。

  看他面如桃花,腮若扑粉,胡始勇暗暗点头:如果只看这相貌,确实是人中龙凤。

  胡始勇有意留在了最后,等众人散了个差不多,他才笑吟吟的说道:

  “若非世侄,保宗早已命丧黄泉,这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要相报……但过了今夜,世侄与保宗定是要起兵剿罪,再无瑕他顾。所以某便备了薄宴,可请世侄到府上一叙?”

  郭存信与杨舒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暗暗冷笑:看吧,果然来了?

  三两句就成了世叔与世侄,再聊了一夜,怕不是就成了翁婿?

  李承志大着舌头问道:“还……还要喝?”

  竟没当场拒绝?

  胡保宗心中一喜:“放心,知你不喜饮酒,我早让人备了素汤……”

  “啊……素汤啊?”李承志歪着头想了想,又看了看郭存信,“舅舅喝不喝?”

  杨舒心中顿时一乐。

  这看着醉了,怕是比谁都清醒。

  不然为何不将自己也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