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军令岂非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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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准备当众好好的夸他几句,但马都还未停稳,李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李承志在马前,头重重的往下一磕:“郎君,仆有罪!”

  “少在这里装相!”李承志笑骂道,“怎地,怕郎君保不住你?”

  顿了一下,他看了看左右,全是族人和仆臣子弟,没有外人,才压低了声音,看着马上的赵渊冷笑道:

  “我又不是第一次讲:莫说才是一个七品校尉,只要尔等占理,便是胡始昌当面,我也能给你们兜住……”

  一群族人没说话,但都心头火热,知道李承志绝不是在吹牛。

  不然早将马上那校尉放下来,好生招待了……

  但不想,李睿又一个头磕了下去,满脸愤然,牙都像是快要咬碎了。

  “仆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治下不严,指挥无方之罪……”

  治下不严,指挥无方?

  李承志眼皮一跳,猛的想到,这个七品校尉,是李睿单枪匹马从十数甲骑手里擒回来的……

  那当时,他那两什手下又在做什么?

  李承志的脸色猛的一胯,因大胜带来的喜色荡然无存。

  他一声冷吼:“皇甫让?”

  “末将在!”

  “去,将正南那两什塘骑押来,我要亲自审问……”

  “诺!”

  皇甫让前脚走,李时的令兵后脚就来了……

  郡丞杨舒?

  李松还真给他讲过一些。

  三年前,秦州主薄吕苟儿造反,秦州屠各匈奴首领王法智、泾州屠各匈奴首领陈瞻起兵响应。

  当时受诏为大都督,率军征讨的是济阴王、兼司空元丽,子都督为杨舒的兄长、秦州别驾杨椿,杨舒任司空参军。

  率偏师征伐泾州陈瞻的就是杨舒。

  虽是偏师,但也不是这种猝然起事的反贼能应付得了的,陈瞻节节败退,被杨舒和凉州兵困到了崆峒山上。

  陈瞻自知无法善了,誓死不降,但手下却心思各异。

  其中就有一个心腹意欲投降,并想将功赎罪,和杨舒来个里应外合。趁陈瞻不备,连夜派了亲信,带了降书和几车财货,去泾州向杨舒表明心迹。

  但好死不死的,偏偏从李家堡门前路过。

  李始贤一看,还有这等好事?

  当即率家兵给劫了下来……

  事后陈瞻被诛,余孽尽伏,这事自然而然就被杨舒给查了出来。

  财货加倍的还了回去不说,李始贤还被杨舒给抽了一百鞭。

  事后李始贤才知道,赵平郡的赵家也干了类似的勾当,却被杨舒的兄长杨椿斩了十几个子弟,其中就有赵渊的嫡长兄长。

  严格论起来,十多个赵氏子弟又不是全都是主谋,有罪重的自然就有罪轻的,不致于全部诛杀。

  但杨椿认为赵氏附庸权臣高肇,多有仗势欺人,欺凌百姓之事发生。被他抓住机会,自然要狠狠的震慑一下。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李始贤见了杨舒就会绕着走,而是心怀感激,见了自然就恭恭敬敬。

  李时之所以觉的难对付,一是弘农杨氏名望太盛。之前就不说了,只说眼下还活着的。

  杨舒一门七兄弟,不论庶嫡,最差的也任过一州刺史,也就是杨舒。

  大兄杨播官至太府卿,二兄杨椿官至太师,三兄杨津官至司空……

  二是骨头硬。

  司徒高肇权倾朝野,杀起皇帝的亲叔伯、亲兄弟都如砍瓜切菜,但杨氏兄弟却是鸟都不鸟。

  结果便是七兄弟贬职的贬职,下狱的下狱,闲庶在家的闲庶在家。

  李舒至少还有个郡丞做,算不错了。

  三是官声好。

  不论是领军出战,还是治理地方,七兄弟均能忠毅谦谨,恭德慎行,从未听有过贪腐受贿、横征暴敛之事。

  高肇恨杨氏恨的咬牙切齿,诬陷杨氏侵占田地,将长兄杨播下狱一年,但毛都没查出来……

  这样的人,让李承志不尊敬都难。

  所以,他一点都不觉的杨舒难对付。

  这种人为人处事自有方寸底限,说到底,依然还在君子的范畴之内。

  不过人家懂的变通,还聪明,知道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手段,远非胡保宗这种迂腐君子可比。

  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去问什么李文忠,李承志自有办法应付。

  至于杨舒为什么唆使赵渊招惹自己,李承志心中也能猜个大概:无非就是听说自己和胡保宗太亲近,怕自己和胡家走的太近,更或是投了高肇……

  李承志嗤之以鼻:这才哪到哪,人家高肇权倾朝野,知道泾阳李氏是哪根葱?

  这老头想多吧?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能怠慢,便是从杨舒当初放了李始贤一马这一茬论,李承志都得心怀恭敬。

  但实在是走不开,李承志只好写了一封信,言辞肯切的请他进营。

  杨舒却说:降敌还未尽俘,阵形不宜大动,主帅更不能分心。等李承志将战事料理完,他自会进来。

  看,这老头门清,也就赵渊这样的蠢货,只以为这是儿戏……

  ……

  好吵!

  有人在哭喊,更有人在叫骂,还有“嗤嗤嗤”的怪响声,像是刀锋入肉的响动。

  鼻间还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马贼又打过来了吗?

  赵渊本能的皱了皱眉头,随即悚然一惊。

  自己就不在赵平郡,而是在陇东……

  他猛的睁开了眼睛。

  一处高台,像是用七八辆马车拼凑而成,上面跪着十二三个汉子,有四五个已然被砍断了头,脖颈里正不停的往外流着血。

  被砍掉脑袋的是什么人不知道,但那行刑的,全都穿着白甲。

  再一扭头,四周竟然站满的白甲兵,有步有骑,密密麻麻,足有数千……

  这是李承志的军营?

  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赵渊心里一跳,本能的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着?

  想要喊叫,嘴里却塞着一块什么东西,又咸又臭……

  赵渊奋力挣扎了几下,猛听身侧一声厉喝:“别动……等郎君发落了这伙狗贼,自会料理你……”

  他抬头一看,不是将自己射落马下的那个白甲兵还有谁?

  不对,他说的是,料理?

  爷爷是什么身份,那李承志又是什么身份?

  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

  爷爷借你十个胆子?

  赵渊用起全身的力气扭动着,但无意间听到台上受刑之人的哭喊声,眼珠子猛的往外一突,就跟冻住了一样。

  “李将军,小的违抗李塘主之令完全是事出有因……那可是官,还是校尉。但凡误伤,便是谋逆之罪,小的怎敢放箭?”

  “李承志,你因我等不敢杀官而尽诛,分明是想造反……”

  “将军,绕了我等这一次吧,下次只要你一声令下,就是……呜呜呜呜……”

  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后面的话没喊完,但赵渊还是依稀听到,那个喊的应该是“皇帝来了”几个字。

  只是瞬间,赵渊浑身的汗毛都像是竖了起来。

  跪在台上的,竟然是与自己遭遇时,没敢朝自己射箭的那些白骑?

  就因为这个罪名,就全被砍了头?

  李承志想干什么?

  难道他也想造反?

  怪不得自己像是死囚似的被五花大绑着,擒了自己的那白甲兵又称,等杀完这些,李承志就会“料理”自己?

  八成是要被李承志拿来祭旗……

  赵渊越想越觉的可能性越大,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更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他又不是真蠢?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哪怕心里再看不起李承志,杨舒再激他一万句,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会逞这个能。

  和反贼耍官威,嫌自己命太长了?

  任凭那些人叫喊,李承志也不阻拦,甚至连喊“哪怕皇帝来了”的那个,也是行刑的军卒觉的太犯忌讳,擅自做主捂上的,他就根本没下这样的命令。

  现在又不是后面的那几个朝代,喊上一声皇帝的名讳都要被问罪?

  他李承志有没有反志,也不是这几个吼上几声就能定性的。

  大魏军律中本就有“扰阵必斩”之类的律法,别说台上这几个,就算李睿真把赵渊给杀了,官司打到皇帝那里也是李家占理。

  当时选定战场时,看离泾阳城太近,李承志怀疑说不准便会有哪个王八蛋,看到有便宜可拣,突然就会冒出来抢功或是摘桃子。

  所以出征时,他还反复强调过,若战事未停,但遇探阵、冲阵者,不论对方任何身份,已方斥候、游骑及普通兵卒等尽可杀之……

  李承志没想到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更没想到,他反复强调,战时违令必然斩头,更可能累及家人,但依然有人不信邪?

  他必须让所有将士都明白:军令绝对不是儿戏。

  只要是该赏的,他不会少一粒米。

  只要是该杀的,便是李彰李显他也能下的去手……

  该讲的,行刑前讲的清清楚楚,没有哪个军头和兵卒觉的李承志杀的不对。

  只是惊讶于李承志,竟然这么刚?

  毕竟有些事即便占着道理,但真要做了,必然后患无穷。

  比如被捆的跟头猪似的那个官……

  行刑完毕,各军散去,李承志才回过头,冷冷的看了看赵渊。

  脸色煞白如雪,眼中尽是惊恐,额头上冷汗直冒……

  李承志有些狐疑,看着李睿说道:“没你说的那般刚烈啊?”

  李睿翻了翻眼皮没说话,心中却在腹诽:简直废话!

  之前他以为没人敢杀他,自然不怕。

  但眼见这么多的人头滚滚落地,知道郎君你要是想杀他,也就是一刀的事,傻子才不怕?

  不看李显,就一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不也照样被你治的服服帖帖?

  这赵校尉再蠢,总不能蠢过李显吧?

  再说了,他真要不怕死,就不会在被我用刀架在脖子里的时候,吓的尿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