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从空荡荡的小镇中穿过,原本夜夜笙歌十分繁华的凌水镇,在剥皮阴卒和一系列搏杀之后并没有衰败下来,反而由于官府士兵的到来,而一下子变得十分冷清,天色刚刚黑,家家户户都已经闭门不出,街上看不到一点儿生气。
但是,在那一栋栋屋子窗户、门缝后面,或许有许多人,抱着忐忑的心情,主动或者被动的迎接第二天的到来。
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些什么。
通往镇子外的几条路都设置了路障和拒马桩,手持长枪挎刀的士兵在镇外来回巡逻,镇子里的街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大昊的精锐战士像钉子一样,死死的把这个被阴冥界‘污染’的小镇钉在远处,动弹不得,也一点点的带走整个镇子的生机。
“夫子,我不知道朝廷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之前那个很热闹的凌水镇。”李贤眉头皱的紧紧的,心中好像压上了一大块沉甸甸的石头。
方觉想了想,问:“我们就这么直接走过去,找周成要人,还是偷偷摸摸的把人带走?”
李贤不太懂方觉这个问题的意思,
直接过去要人,对方如果不同意,那就一定是正面冲突,
朝廷的兵,为上命是从,观风台再凶,管不到军队,士兵并不会卖观风台这个面子,很可能会产生冲突,甚至是厮杀。
这次来的兵,能看得出,并不是各地的团练乡勇,而是真正的大昊精锐野战军,战力并不弱,所谓的得道高人,未必就战得过几百号强兵,
且不说战得过战不过,凌水镇的百姓无辜,刘子枫一家无辜,难道这几百士卒,便该死?
而且万一动起手来,观风台和军队的关系,必然产生裂痕。
方觉是得道高人,又是剑道,还年轻,这样的人才观风台一定不会推出去牺牲,尤其是在未来可能有大战的情况下,一个剑道高手,作用不言而喻。然而恰恰因为未来可能有大战,观风台和军队,恰恰更应该保持良好关系。
偷偷摸摸把人带走,不惊动他人,即便被发现,也是小范围冲突,显然是最好的方法。
“态度,态度很重要!”李贤想了想,认真的说:“最起码,要让人知道,有人,对于朝廷这么做,有不同的看法,要让百姓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拿他们当刍狗,用他们去牺牲。”
方觉微微一笑:“善。那,杀过去?”
李贤摇摇头,拽出他的新剑,刷一下私下一大块衣衫,紧紧的裹住剑刃,
“态度是要有代价的,这个代价,不该他们付,既然是我们的态度,那我们来负责。”
被包裹住暗淡无光的长剑一指,指向远处的镇长家,周成和军队临时的‘指挥部’,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坚毅不拔的神情,几十丈的路程,在他的眼中好像变成了一条通往远方的大道。
街道两侧站岗的士兵,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危险,被李贤的这个剑指的动作所刺激,一个个转过头望着他,有疑惑,有紧张,更多的是警惕,有人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有人按住了腰上的铁刀。
“好孩子!”方觉赞叹道,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大喝:“请周大人出来一见。”
那声音从胸腔中吐出,在空气中传递,最后,在半空中酝酿成一道滚滚雷音,虽然并没有实质性的杀伤力,却洪亮巨大,如同洪钟大吕响起。
这一刻,整个镇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和耳朵,躲在紧闭的大门口,关注着这里。
片刻后,城主府大门敞开,周成在两个黑衣人,和一队盔甲鲜明的魁梧战士簇拥中,出现在门外。
看到方觉和李贤站在长街尽头,周成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盯着对方打量了片刻,幽幽的一叹,抱拳道;“不知方夫子找我何事?”
方觉大声笑道:“找你走一走后门,这府中软禁的刘子枫一家,是我好友,这镇上的百姓,我也见过许多,都不是坏人,还请你放了他们。”
声音依旧轰鸣如雷。
周成却是微微摇头:“职责所在,不容轻忽。夫子所言,实难从命。”
“若是我用强呢?”方觉问。
周成想了想,抬起手,喝道:“全营官军听命!”
“在!”
不知道多少声雄厚的回应,从他身后的一队士卒,和长街上的许多士卒口中,同时发出,每一个的声音都不算惊人,和合在一处,却如同银瓶炸裂,有千军万马的声势,隐隐约约可以和方觉的声音抗衡。
周成抬起的手,用力朝下一挥:“若有人违规乱法,格杀勿论!”
“是!”
又是一阵统一爆响。
“好好好!大昊有这样的士卒,来日便是真的有不测之事,也足可应付,实在令人欣慰!”方觉点头。
“方夫子,今日你我想法不同,刀兵分说,来日自有观风台与兵部交涉!我望你三思。”周成道。
“前日第一思,昨日第二思,来前路上已经第三思,三思已过,还是觉得,非做不可!”
方觉笑道:“各位,得罪了!”
……
……
“哎,真的是蠢货,蠢到家!偷偷摸摸把人带走不就完了嘛,非要枪对枪,刀对刀!明月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个样子,一点气都不能受,一点都不能忍!”
李小白蹲在床上,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抓着一只羊腿,完全不像他说的那样在‘睡觉’,而是满脸愁苦的边吃边喝。
老明月微微躬身,站在他面前,笑道:“这方觉当年入道,便是一剑杀了江陵知府,他若是能忍,那反而奇怪。”
“你说,他要是把周成给宰了,会不会更进一步?真正做到以身化剑?”李小白问。
“这个嘛……我看他不会做。”明月道。
“那无面心会不会把他给宰了?”李小白又问。
“七大人,你这样问,我怎么讲?”明月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抹无奈的笑:“您老人家既然想插手,那就去插手呗,藏在这里猜这个猜那个,岂不憋闷?”
“我倒是想,若是你师父,或者随便哪个师兄在这里,我还用管这些破事啊?现在哪行,观风台这里我最大,我若是出手,那岂不是真成了观风台和军队对抗?”
李小白喝了一大口酒,骂骂咧咧的说:“TMD,烦死了!当个大人物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