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给椅子搬把椅子。发什么傻呀,快去搬呢!椅子,这些占婆内侍都笨得很,你多见谅......”
天南太上赵桓的长寿宫中,已经胖成个肉球似的赵桓赵老儿坐在一张软塌里面,一边招呼椅子王赵椅,一边吩咐伺候自己的占人两个内侍给赵椅搬椅子。那两个个占人内侍的汉语看来没学好,没明白椅子怎么坐椅子,一开始还在发愣,被赵桓骂了一句才慌忙去搬了两把椅子过来,让赵椅和赵谌都落了座。
“大哥,听说您身体有些微恙,今儿看着气色颇好,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赵椅瞧见赵桓脸色红润,声音洪亮,除了胖一点似乎没什么毛病,于是就问了起来。
“痊什么愈啊,快不行了......”赵桓哭丧着脸,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走不了路了!”
“走不了路了?”赵椅有点紧张,“是风疾?”
赵桓点点头,哭丧着说:“对,对,是很痛的疯疾......骨头疼啊,吾命不久矣!”
原来赵桓是得了痛风,这是病从口入了,到了广州和顺化后吃太多海鲜了。
赵椅不懂医术,所以他看着赵桓哭的伤心,也觉得赵桓快挂了,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眼圈一红,眼泪也跟着落下来了。
这个长嫂如母,长兄如父嘛!
朱琏是“如母”,赵桓当然就是“如父”了。赵椅在宣和之难后跟着赵桓、朱琏跑路到了金陵,之后就再大哥大嫂的照顾下长大成人。
现在如母已经没有了,如父看着也不行了,他能不伤心吗?
“椅子,你别难过了,愚兄都一大把年纪了,也该到时候了。”赵桓让自己的兄弟别难过,他却吧嗒吧嗒嗒眼泪流个不停,显然还是想再活几年,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是并不妨碍他吃香的喝辣的。
而且他还有心愿未了呢!所以不能马上就死了,要死也得回开封府后再死啊!
“椅子,”赵桓哭着说,“大郎和你说过了吗?老哥哥我现在就一个心愿,就想回开封府去,那里才是咱们的家啊!”他叹了口气,“椅子,老哥哥我真是后悔啊!当年要是坚决一点,把你三哥推上去当官家,那咱爹也不会那么早死,老哥哥我也不会流落天南,你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咱们一家人现在多半还开开心心的住在开封府里呢!开封府,开封府啊!呜呜.......”
赵椅心说:我其实挺好的,真的!爵封东莞郡王,还当过两广、福建、两浙等处的安抚使,还当过一任东南发运使,油水可捞了不少!
赵桓才不管“椅子王”混得好不好呢,反正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怎么好。虽然当了一阵子东南小朝廷的官家,但是天天担惊受怕。一开始怕金贼杀过淮河长江来要了他的命!后来又害怕赵明诚这样的掌兵文臣学赵匡胤黄袍加身。再后来赵明诚死了,金贼也破落了,赵楷又打过了长江。他只好丢下老婆孩子往广东跑,到了广东这边没安心几日,儿子赵谌又跳出来夺他的权。真是里里外外没一个好人啊!
失去大权之后的赵桓也没安稳几年,广州就呆不下去了,一大家子被赵楷撵出了中土,跑到了原本属于占婆国的顺天教化府......虽然赵谌一直自称是什么南帝,说什么受命于天,要教化蛮夷,但是在赵桓看来,自己就是个亡国之君加丧家之犬,而且多半还要客死异乡。
而他越是觉得快死了,就越是想家,还越是后悔......悔什么?后悔当年没有和老爹赵佶一起坚决把赵楷这个混球推上去当官家!
如果在宣和之难发生前就把赵楷拱上台,那他就能和赵佶一起溜到江南去享福了。
赵楷当了官家,就得收拾开封府的烂摊子,就得抵挡十万金贼......凭他的本事,收拾这个烂摊子虽然不容易,但好歹还是能胜任的。
等赵楷收拾完了烂摊子,赵桓就能跟着赵佶回开封府当富家翁,舒舒服服的一辈子多好啊?
什么?被赵楷弄死?
这不可能!
赵桓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赵楷这人自命英雄,却是很讲道理的。只要自己坚决拥戴他,哪怕推他出去扛雷,他也不会在事后搞打击报复。所以赵桓这几年常常在自己的寝宫里面跟天理他老人家唠叨,说什么如果天理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打死他都不当这个倒霉官家了。舒舒服服的当个安乐王爷不香吗?当什么官家啊!
“二十六叔,您看这事儿......”
赵谌看见父亲泣不成声,也觉得应该满足他最后的愿望,于是就眼巴巴看着赵椅。
椅子王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这事儿也没什么,大哥都已经......三哥儿还能怎么样?怎么都是亲兄弟啊!而且他还重用咱们这一班小兄弟,他得靠咱们去平衡那群大将,所以他怎么都不会坏了咱家兄友弟恭的传统。”
他说的没错,赵楷弄死赵桓没有一点好处。而且还开了兄弟相残的先例,以后不仅赵楷不敢再用一群小兄弟,他儿子赵评也不敢再信任兄弟和叔叔了。
而赵楷又需要宗室大臣去平衡武将集团,所以他不能自开恶例。要不然没了“群赵”为依靠,赵家将来的天子,就得扶植文臣去压武将,要不了几代人,又要以文御武了。
赵桓听见赵椅松了口,也不流眼泪了,而是双手抱拳,冲着自己脑袋上方空空荡荡的地方拱了拱手,“谢谢了,谢谢了......”
赵椅看着糊涂,一边的赵谌则小声解释:“太上在谢天呢!他这些日子每天都焚香拜天,求天理保佑他可以在有生之年,再回开封府。现在终于灵验了,当然要谢天了。”
谢天?
赵椅心想:应该谢我啊!这事儿是我在担干系啊!你怎么谢天呢?
赵谌这时又小声道:“二十六叔,这事儿能成也得谢谢您......小侄已经为您准备了几千斤土特产,请您一定不要推辞!”
顺天教化府的土特产当然是黄金了!
赵椅闻言立马露出了笑脸,拍着胸脯道:“抱在我身上了......长兄如父啊!我爹妈死的早,都靠大哥照顾着才能有今日啊!”
说着话,赵椅又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递给了赵谌,“贤侄,愚叔父这次远道而来,除了探望令尊,就是为了这事儿。”
“这是......”赵谌拿过宣纸,展开一看,“这画得是什么?这字儿是官家的笔迹还是皇爷爷的笔迹?”
赵楷的笔迹和赵佶非常像,都是一手漂亮的瘦金体。
“是官家的笔迹,”赵椅道,“这是世界地图......咱们脚下的大地就是这样的。”
“哦......”赵谌看着世界地图,点点头道,“原来咱们脚下的大地是鼓形的。”
唔,现在已经有了“地圆说”、“地碗说”、“地平说”,再多一个“地鼓说”也不过分啊!
“贤侄,你看这里,”赵椅指着地图上的澳洲,“官家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记载,说是这里有一块大陆,在南洋无风区以南,你可知道吗?”
赵谌看着赵椅手指的地方,摇摇头说:“还真没听说过......不过爪哇以南的海面没什么风浪,派些车船去探索一下就是了。如果真的那么近,应该能找着。如果什么都没有,就当白跑一趟了。”
从爪哇岛向东南航行,走上两千七八百里,就能看见澳洲的海岸线了!
而以车船在无风情况下的航速,两千多里路最多也就10天,相对航海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赵椅笑道:“那就行了......官家这次让我带来了圣旨,圣旨上说的就是这事儿。如果真有这个大陆,就封给你了!你不是南帝吗?拿下这块大地盘,看着才像南帝啊!”
赵谌马上警惕起来了,“二十六叔,小侄的教化八府......”
赵椅摆摆手,“都是你的!这些地盘朝廷哪里管得了?你继续拿着就是了。”
教化八府可不是两广,那里不是大宋固有之地,而且还是瘴痢之地,往那里使劲移民的难度很高......特别是已经有了东洲新大陆的情况下!
去东洲挖金子不香吗?谁肯往天南去?
另外,天南儒宗已经在教化八府建立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学政合一”的管理体制。虽然有点“落后”,但效果刚刚的,所以赵楷也不想做什么改变。
而且,天南儒宗建立的统治其实也是封建统治。现在赵谌在顺化府镇着,还能管住八府豪强,一旦赵谌移驻南方大陆,教化八府一准会变成赵谌儿子们的封地,最后变成八个儒宗小邦也没一定。
这样的小邦,完全可以成为大宋在南洋、天南地区的封臣,所以也没必要把它们变成大宋朝廷直辖的地盘。
赵桓看见赵谌和赵椅谈妥了大事,就又插话问道:“椅子,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愚兄年纪大了,恐怕熬不了太久了!愚兄就想在有生之年,再回开封府看一看,住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