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绍兴二年,二月初五,午时三刻!
临安府,大校场,刀斧手四下环列,炮轰声阵阵而来!
黄天之下,厚土之上。五六千“短毛士子”席地而坐,横竖坐了好几十排——对,都是“短毛”,“短毛”还是“长毛”现在变成了北宋分辨沦陷区士大夫好坏的标准!
虽然金贼不像后来的满清,在统治区实现全民剃发,但还是在积极推行秃发。凡是想在大金国底下讨个一官半职的,都得舍了三千烦恼丝。
如果不把脑袋剃秃了,那就意味着不服大金国的统治,别说官职了,连家业都很难保全......
所以被金贼统治了八年九年的京东、河北地区,还人模狗样的占着大量土地的士大夫,大多是秃头。
而赵楷的这个“重开大宋”对这种没骨头的士大夫,那是一点都不宽容的!
凡是头发不够长的,都被当成了金贼的走狗......甚至那些天生的秃头士大夫,也一律被当成了金贼走狗!
宁可错拿,不可放过!
当然了,也不会有人仅仅因为头发不够长而掉脑袋。但是那些没有什么大恶的短发秃头士大夫,一律会被记录在册,打入另类,三代不得出仕当官或入府当兵,也不能考各种官学......基本上就完了!
而那些长毛士大夫,处境要好得多,他们可以当兵当官入官学的。不少投靠得比较及时,当了带路当的长毛士大夫,现在已经通过考试或征辟当上官了。
不过这些河北“长毛士大夫”的土地还是被收归国有,然后分给府兵或是官员,成了他们的职田,暂时没有分的,则有营田司持有。
只有那些跟随赵楷重开大宋的河北籍府兵家里的土地,才能成为永业田,但必须直接归在功臣的名下。
总之,在赵楷收复河北、北京、大同三路的过程中,留在当地的地主阶级,无论有没有投靠金贼,都成了受害者,区别只是受害的程度大小而已。
不过“长毛士大夫”在赵楷的统治下还是有出路的,不会傻头傻脑的往赵构这里跑。
所以愁眉苦脸的坐在临安府大校场内参加科举考试的,全都是一头“短毛”或者干脆是秃秃的。
只见他们都光着脑袋,没戴帽子,一人跟前一张小桌,桌上文房四宝一一摆好,一张考卷就在小桌子上展开。
说是卷子,其实就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题目得自己抄。
几十个临安府的厢军正举着个写了题目的木牌,在校场里面走来走去,让举子们抄下写在上面的题目。
题目只有一道,是篇时务策,是这样出的:昔越王勾践先败于吴王夫差,后削发明志、卧薪尝胆,十年生聚而后复仇雪恨。
今国家分崩,先帝殉国,乱臣贼子窃据江山,亲小人而远君子,坏祖宗之法而滥杀士大夫。天下有志之士,能否效法勾践,削发明志、卧薪尝胆、积蓄力量以除国贼乎?
唔,乍一看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剃了发的不是卖国投敌,而是效法勾践,削发明志、卧薪尝胆......
但是仔细一分析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赵构这是在和大家说:你们这帮短毛和秃子都同朕在一条船上!事到如今,只有死中求活了。否则等赵楷的军队打破城池,只要来个“认发捉人”,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仿佛为了提醒这帮“短毛士大夫”,他们的死期将至。这五六千举子才在宦官和临安府衙门派出的刀斧手的安排下在校场当中坐好,轰隆隆的炮声就传来了!
这是岳飞率领的骑兵已经到了临安府城外,正在用骆驼炮胡乱轰击临安府堤城后面的炮台......其实距离太远,根本打不着,只是吓唬人而已。
而守在这些炮台上的临安府的厢军中也就一些稍微懂点放炮的,看见对岸打响了,也就胡乱操炮反击了——这些炮台上原本的炮手都是侍卫亲军的人,都跟着完颜燕跑了。之所以没把这些炮挪走,是因为它们铸造得太粗劣,根本不堪使用,分量也太重。使用它们,还不如带上些上好的青铜,等到了海外重新开炉铸炮。
这些比较专业的炮手走了以后,负责临安府布防的王时雍便寻了一批“稍微懂点”放炮的厢军去凑合......打不中没关系,别把大炮弄炸了就行,听个响让大家壮壮胆也是好的。
不过当炮声传进临安府城,传到大校场上,传进亲自监考的赵构和下面五六千应考的“短毛举人”耳中后,每个人都给吓得面无人色。
这哪里是考科举,分明是考试赴黄泉啊!
红巾贼,不,是朝廷的天兵都在发炮攻城了......很快就要打进来了!
到时候赵构是逆贼伪官家,他们这些人就是附逆的伪官,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这进士是万万中不得的!
读书人嘛,脑子都是很活络的,这个考上进士难啊!要落榜还不容易?
随便瞎写不就行了?
很快就有几个举人奋笔疾书,胡乱写好了策论,然后起身就想交卷子走人。
赵构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有人写完了......写得很快啊!这说明学问很大!
“康大官,让人把卷子给朕拿来,那几个才子也一叫来,朕也立即阅卷。如果却有才华,马上就可以大用。”
“官家......这不合规矩吧?”说话的是今次的主考官,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郑亿年。
“规矩?”赵构的脸色一下就阴沉起来了。
郑亿年看见他冷冰冰的眼神,顿时就一哆嗦,“官家,是老臣记错了,您当堂阅卷可以杜绝考生作弊,也免得私相授受,实在太圣明了。”
赵构哼了一声:“朕当然圣明了,赵楷、赵桓是瓜分了大宋朝的文武才得以成就帝王之业的。只有朕才是白手起家而创下基业,只可恨......”
真是太可恨了,创业的工具损害了!
他正恨着呢,几个短发举子已经被两个刀斧手推上来了,还有个小黄门在前面开路。
“官家,人已经带来了,这是他们的卷子。”
那小黄门是赵构的心腹......赵构原本看不上这些没了根的人。但是阳山之战回来后,就开始和这些人有共同语言了,所以不断扩充自己的阉人队伍,算上他本人,宫中的阉人都有好几百了!
赵构接过那几张卷子,开始看了起来,一看就忍不住皱眉,写得什么?狗屁不通!
他换了一张再看,还是不通,还不如前面那个,居然还有好多错别字.....勾践的践字都写错了,成了“贱”!
这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赵构很贱”吗?
“哼!”赵构咬牙切齿,然后又恶狠狠的看了看那几个短发士大夫,其中一个已经面无人色,快给吓尿了,估计就是写“勾贱”的那个!
“好!写得好!”赵构点了点头,“你们几个都是有学问的,都是进士了,全都授秘书监编修!”
什么?
这就中进士当官了?
几个新科进士都傻眼了,他们没那么大学问啊!他们不配中进士啊!他们得回去好好学习......
不过现在谦虚也没用了。赵构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当官四件套——一件绿色的袍子,一定乌纱帽,一枚木头腰牌,一把短刀!
“官家,臣乃文士,不能武,要刀做什么?”刚才那个面无人色的家伙看见刀子,哪里敢接?赶紧往外推啊!
赵构冷冷道:“你现在已经是天子之臣了,守土有责!等会儿随朕上城御敌!”
什么?
御敌?
这是中进士?
这根本就是当了撞令郎!
“臣,臣不敢......”那家伙噗通一下就给赵构跪了。
赵构哪里会放过他?冲着一个刀斧手吼了一声:“那这逆臣斩了!”
斩了?
那刀斧手和那逆臣都给惊呆了。
他们本来以为赵构是重文轻武、不杀士大夫的好官家。现在怎么也和赵楷一样了?
“斩!”赵构怒吼一声,脸上杀气密布——他可是在高丽国打死了很多老虎的“大金大王”,超凶的!
那刀斧手立马就怕了,也不管什么文官不文官的,抡起大刀就劈下去了......可怜那个倒霉催的新科进士,莫名其妙就掉了脑袋,连惨叫都没发出——其实他不是那个写“勾贱”的,而且那个写了“勾贱”也不是要讽刺赵构,是真的写了错别字!
校场之内那些考生目睹了这一幕,全都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考得不好要杀头?大宋朝还有这规矩?
那不行啊,一定得好好考,怎么都得把命保住吧?
这个时候赵构已经张开喉咙说话了:“各位举子!今日国家有难,逆贼的兵马已经到了临安城外,朕知道你们都和朕同心,所以才提前办了科举......今天只要来考试的,不管认不认字,一人一个进士!朕给你们进士,给你们官做,你们也得和朕一起守城,一起把城外的红巾贼打退!朕和你们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