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诞在献城投降之后一直非常郁闷,也只能自己跟自己斗气当宅男,半步不肯出门。
州泰有点担心地告诉诸葛诞说丁奉的行动有些诡异,只是哪里诡异又说不出来,他们现在已经摆出撤退的姿态,只是撤退的位置是向北,也不知道他们准备在完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在北边做什么。
诸葛诞也不理解,也只能当丁奉是疯了。
临近撤退的时候,丁奉终于忙里偷闲见了见这位诸葛家的亲戚,高度赞赏了他献城投降,没有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英雄举动。
然后……
然后丁奉表示为了鼓励这种行为,又考虑到诸葛诞的家人都在北方,所以将诸葛诞释放,自己也不含糊,直接告诉诸葛诞,他要去北上攻打武关。
诸葛诞茫然无措,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丁奉的热情。
丁奉撤走后,夏侯霸又很快进驻此城,听说丁奉开城放粮,自己则只带了很少一部分辎重北上,顿时猛地一拍大腿。
“好啊,他就带了这么点辎重,我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天越来越冷,山中缺少粮秣,咱们困也把他们困死了。”
丁奉带的辎重少,他也没有把自己所谓的十万人马都带走,
大部分的民壮帮他把粮食运到山中后都被丁奉释放,还没口子夸赞丁奉是个难得的好人,这才是天兵的模样。
夏侯霸最担心的就是丁奉抢走了武当县的存粮,然后缓缓扩张发展,一时不好收拾,
现在他粮食不多,自己的粮食充盈,这有什么好怕的。
“呃,”诸葛诞脸色很尴尬地道,
“仲权啊,说来你不信,其实我们才是没有粮食了。”
“不可能。”夏侯霸瞪大眼睛道,
“丁奉才抢了多少,武当今年大丰收,我我们只要……呃,你刚才说他开仓放粮来着?”
“不错!”
这就有点麻烦了。
丁奉这个人真的是很狡猾,
他的部队为了保证高机动性,不能携带太多的粮食,其他的粮食一把火烧了实在是太可惜,于是他慷他人之慨,把所有的粮食都送给了武当和附近的百姓。
现在夏侯霸率领三千人马来援,反而只能吃自己携带的粮食……
敌人开仓放粮,再收回来也是正常。
但问题是放出去容易,收回来肯定会遭到激烈的抵抗,
在执行的时候,肯定也会出很大的问题。
丁奉这个混账肯定是早就考虑到了这点,所以才使用这种方案。
如果魏军强行把粮食收缴,无异于把民心全都推到了丁奉一边,
到时候丁奉率军杀回来,还能再抢粮、再放一波粮,里外好人都让他做了,魏军反而成了帮他看守粮食的。
夏侯霸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行,不能中了丁奉的诡计。
犹豫许久,夏侯霸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他命令部队迁移武当所有的居民前往阴县,不能给丁奉留下再回来抢粮的机会!
夏侯霸做事雷厉风行,既然已经确定,就毫不犹豫展开迁民工作,
那些武当的百姓之前还欢喜地如过年一般,这会儿听说要搬走,各个大惊失色。
他们人能走,可房屋、财产、土地怎么办?
冬日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去了阴县,又该靠什么为生?
夏侯霸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魏军想在这里待下去,无外只能做三点。
要么从阴县调运粮食过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万一在半路遭到丁奉的伏击不堪设想。
要么就是把粮食从百姓的手上再收回来——这绝对会引起民变,到时候丁奉杀回来就危险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第三条。
把百姓全都迁去阴县,而且立刻执行,不给丁奉反应的时间。
武当的百姓之前还高高兴兴的将自家刚刚得到的粮食装好,还以为可以靠这些粮食过一个不缺吃喝的冬天。
可没想到魏军刚来,居然二话不说就要将他们迁走,这下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惊慌。
“不走,我们不走,我们祖祖辈都生活在这里,为什么要离开?”
“大汉的丁将军给我们粮食,对我们秋毫无犯,大魏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哼,曹魏什么时候给过我们活路,
这么多粮食,他才给我们分个四成,听说有的屯田处才分两成,
这么点粮食,我们可怎么度日,这分明是要我们死啊!”
“要我说,咱们不如去山中投丁将军,帮大汉一起消灭这些贼人!”
魏军的名声实在是太臭,夏侯霸就算保证了众人迁到阴县之后会有足够的米粮过冬,还承诺不会收回之前已经下发的粮食,可仍然激起了巨大的动荡。
现在骑虎难下,无论如何也只能进行到底。
夏侯霸命令手下的士卒抓紧将所有的百姓从家中赶出来,如果不愿离开,就以通敌论处。
一时间,武当城中到处都是一片鸡飞狗跳,那些不愿离开的百姓和魏军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一个不愿意离开的女人见魏军要把她家里的丈夫拖走,赶紧一把抱住那个士兵的大腿,拼命哀求着,不愿让那个魏军军士把自己的当家人带走。
那个魏军的士兵起初还能勉强保持冷静,一个劲地解释着自己也是奉上官命令,没有办法。
可那个女人哪听这军士解释,她见哀求无用,发疯般地乱拳捶打,脸紧紧贴在地上死死抱住那个军士的大腿,见自己身子太轻居然被拖着离开,那个女人忍不住一口咬在那个魏军士兵的小腿上。
“啊!”
那个魏军士兵惨叫一声,拼了性命想把那个女人甩开,可不管怎么甩,那个女人都是死死咬住不肯松口。
那个军士急了,一脚踢在那个女人脸上,疼的那个女人啊的大叫一声,可一双手臂却一直死死抓住不放。
那个军士脾气上头,索性弯下腰,照着那个女人头顶重重锤了一拳。
“撒手,再不撒手砍了尔!”
“夏侯将军有令,不愿迁走以通敌论处!”
“再不撒手,杀汝满门!”
那个士兵怒吼着,又是连踹了两脚,
只见那个女子虽然还死死抱住大腿不肯松手,可已经不再大吼大叫,这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夫人,夫人?”
那个女子的丈夫刚才还在委曲求全,生怕得罪了这些全副武装的魏军。
可见妻子一下没了声息,他立刻浑身一颤,猛扑过去,抓住妻子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妻子已经寂寂无声,丈夫沉默许久,缓缓站起身来,那个魏军士兵一怔,惶恐地后退一步,惊道:
“我,我……别装死,快给我起来。”
那男人沉默半晌,嚅嗫道:
“不是装死,是真死了。
你……得偿命!”
·
夏侯霸想过这次强行迁民会闹出事端,会有许多人激烈的反抗。
这已经是魏军的传统艺能,之前在汉中和两淮,每次迁民都有许多人激烈反抗或者数万人逃跑,可从来没有过太激烈的战斗。
百姓没有武装,没有人组织的时候比愤怒的大鹅强不到哪里去,吓人而已。
可他万万没想到,手下有个士兵殴伤人命,立刻引起了猛烈的抵抗。
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武当百姓不错,可他们的手中居然莫名多了许多高质量的钢刀和铁甲,居然给魏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所有的魏军一开始都认为这不过是在寻常不过的民变,并没有积极抵抗,认为这些百姓闹一阵子就算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民众居然有人组织。
“各位父老,大家都看到了!
曹魏无道,视万民如草芥,当年赤壁时,他们迁移新野十数万人赴南阳屯田,这一路饥寒交迫,不知多少人活活饿死!
在下有个朋友邓范,本在荆州衣食无忧,却被裹挟至中原备受凌辱虐待,
左右是死,各位,跟伪朝拼了啊!”
“诸君,大家看到了吗,
伪朝就是这样纵兵屠戮公等妻女,凡我血性男儿,哪能任由贼人如此凌虐?
大家并肩子上,跟他们拼了啊!”
·
“我就说,石苞这小子像我啊……”
武当城北不远,寒风中的汉军众将严阵以待,长矛当先,弓箭齐备,丁奉手中明晃晃的横刀映着夕阳的微光,照的诸葛恪满脸暖洋洋的。
破城后,丁奉并没有据城迎战夏侯霸的准备,
他拿出自己当年在巴丘时用就用过的战术,将钢刀和铁甲分发给一些百姓,鼓励他们武装起来,准备随时和魏军作战。
可石苞跳出来表示,就算给了百姓钢刀和铁甲,没有人组织,他们也不敢反抗。
丁奉本想按照自己当年的战术一路转进让魏军捉不住,然后利用运动战寻找蚕食魏军的机会。
可石苞认为魏军的夏侯霸部有五千人,他们大多数是骑兵,这么多战马要是落在自己的手上,更有利于来去作战。
丁奉胆子极大,当即同意了石苞冒险的战法。
石苞只带几个亲信随从,众人都是平民打扮,不带兵刃,夏侯霸的士兵自然没有搜到他们。
石苞算准夏侯霸进城要么从百姓手上抢粮,要么就是把百姓迁走,不管怎么搞都有自己兴风作浪的机会。,
果然,很快夏侯霸就主动把刀子递了过来,他手下的士兵殴杀民妇,而民妇的丈夫奋力反抗,跟那些魏军搅在一起大打出手。
也是在这时,石苞突然出现,一刀将那个魏军士兵劈死,
而他手下的亲信更是毫不留情,对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魏军士兵痛下杀手,很快那些士兵就被杀的七零八落,尸体躺了一地,满身是血的石苞在城中高高举起手上的血淋淋的钢刀,号召全城的百姓团结起来,跟魏军死战到底。
直到这会儿夏侯霸才知道不妙,但他不知道的是,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丁奉之前在城中故意告诉诸葛诞自己要去打武关,夏侯霸潜意识也相信了这疯狂的说辞,
他没想到丁奉出城之后居然就在城北不远埋伏下来,见历史上的西晋开国大司马举火为号,这位东吴大将军兴奋地捋了捋自己的长须,眼中凶光大作。
“兄弟们,贼军已经被包围在城中,
跟我杀敌,能斩夏侯霸者,我向朝廷表他当将军!”
丁奉现在还记得吕蒙当年口嗨说封自己当大都督的蠢事,现在他许愿的时候就特别控制,不仅官不大,还是还是用表这个字。
这样精确的用词让旁边的诸葛恪听得眉毛直挑。
“丁将军,末将这次才是深深佩服你了。”
“终于发现本将是个用兵的天才?”
“你说是,那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