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玄都突然出声。
姒癸转身望去:“师伯有何指教?”
玄都有些犹豫说道:“师侄封这么多神,是否不太正常?”
虽说什么土地城隍府君,一听就是毛神,可十里一位,那也未免太多了。
外加山神河神,人间界干脆别叫人间界了,叫神界好了。
话音刚落,大宗正与大冢宰略微不善的目光便投了过来,只待姒癸一声令下,就拿下眼前这不识趣的家伙。
我大夏夏皇一生行事,岂容外人指指点点,评首论足?
姒癸朝两人摆了摆手:“劳烦两位照本皇所说去办,玄都师伯这边本皇来解释,去吧。”
虽然两位勇气可嘉,可对面这位恐怕真的惹不起。
试想一下,连南极仙翁这位阐教首徒,姒癸可谓手段尽出,都没能胜过对方,最终还得借助祭坛之力赢的。
换作名气实力更在南极仙翁之上的玄都大法师,可能有胜算吗?
连姒癸都不是对手,更别提刚晋升返祖境的两人了。
他怕闹大了无法收场。
大宗正与大冢宰相视一眼,拱手一礼:“老臣告退。”
姒癸轻咳一声:“玄都师伯,师侄眼下封的这些神都属于地袛,而三教弟子包括师伯与我师尊在内,受封的都是天神,论身份地位,地袛远不如天神,故而天神少,地袛多。”
“好比师侄这大夏皇朝,子民亿万,官吏却是少数,但官吏是可以号令百姓的。”
“试想一下,他日师伯行走人间,跺一跺脚,便有无数地袛前来效命,岂不美哉?”
玄都面露犹豫之色:“这……”
姒癸趁热打铁道:“师伯身为青帝,执掌东方,管辖众多事务,若无万千神袛在一旁协助,恐怕得事必亲躬。如此一来,师伯俗事缠身,哪还有时间修行?”
“修道之人以修行为主,师伯祖让师伯出任青帝,本意是想给师伯修行带来助益,倘若师伯非但没能得到助益,反而虚耗时光,岂不是事与愿违?”
“因此,多封神势在必行,而这三界之中,能承担起这份重任的,舍我人族其谁?”
玄都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贫道不知。按照老师的叮嘱,贫道无法断定是否异常,唯有请示他老人家。”
说完当着姒癸的面,用秘法联系到横跨空间的太上道人,将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太上道人听完良久无语。
既是感叹姒癸胆大包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大肆封神的方式分润天庭气运,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利益均沾。
这样一来,别说阐教或截教趁机掌控天庭,三教加起来,也控制不了三界所有的神袛。
又感叹自家弟子的迟钝,这都不算异常,老夫要你何用?
毫不顾及姒癸在场,太上道人挑明问道:“可有你认为异常的点?”
玄都亦诚恳回道:“太多,恐不易掌控?”
“为何要掌控?”
玄都想了想道:“可以不掌控,但需保有掌控的实力,天庭兹事体大,一旦出了问题,将席卷三界,成为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劫难。”
怕太上道人不信,他还举了个例子。
“当年妖庭横压一世,何等风光?妖帝既没,妖族内忧外患,向内妖族各支争夺妖帝之位,向外巫族趁势崛起,与妖族争夺天下。”
“时间不过百年,洪荒两大种族的妖族和巫族,百不存一,怨气横生,积年难消。”
“如此大肆封神,人族将远胜当年妖族。”
言下之意却是人族一旦兴起,将远超妖族,而妖族当年掀起的大劫都如此恐怖,怎能不提前防范?
太上道人淡然道:“那你认为该如何处理?”
玄都看了姒癸一眼,想起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回道:“削减,先减到一成,不够再加,严格控制,不可轻易泛滥。”
太上道人不可置否道:“一成或者少一点,你就有把握掌控的了吗?”
玄都倒也直接:“总比放任不管任其泛滥要好。”
太上道人呵斥道:“愚蠢,你既没有十全把握,又何谈掌控?”
玄都默然不语,虽然不敢反驳自家老师,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在他看来,既然预见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哪怕不能完全补救,去补救和袖手旁观二者截然不同。
他只是想尽一份力罢了,有什么错?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没错?”
太上道人痛心疾首说道:“连姒文命当年治理共工氏怨念制造的大洪水都知道堵不如疏,你面对天庭建立必然封神的大势,却只想着堵住它,你蠢不蠢啊!”
“姒癸要封神,你就让他封,难道你就不会从中收取一些弟子,传我人教理念,让他们变得跟你一样爱惜众生吗?”
“你担心的无非有人封神会漠视生命,倘若他们明了我人教的道,知道天道至公,又有我人教的规矩制约,岂会发生那种事?”
考虑姒癸在一旁,他还有句话没说。
你担心人族尾大不掉,他日若被取代,会像妖族一样掀起浩劫,那就跟着一起壮大啊。
玄都闻言眼神一亮:“老师英明,弟子定然照办。”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
神袛犯错,他作为上神,不见得都能管。
可人教弟子犯错,他作为师长前辈,有的是门规收拾对方。
况且忠于天庭还是忠于师门,这种事还不好说呢。
姒癸脸色阴沉,两位长辈,说好的德高望重呢?
当着自家晚辈的面,毫不忌讳说着算计晚辈的话,难道不觉得过分吗?
更过分的事发生了。
玄都有些愁苦道:“收为弟子固然是好,可我人教收徒甚严,恐见效太慢。”
太上道人失望至极:“谁让你收亲传弟子了?记名弟子不行吗?”
“无论好坏,先收着,不好再逐出师门,好的可视情况转为亲传,你通天师叔做得,你做不得?”
玄都当即转忧为喜:“老师所言在理。”
然而太上道人直接断开了联系,他怕被自己这弟子气到。
等断了联系,玄都才注意到一脸阴沉的姒癸,略微不好意思道:“确实有些异常,不过可以处理妥善。”
姒癸嗤笑一声:“所以师侄是不是还得感谢师伯,然后倾尽全力替人教做嫁衣?”
你还好意思说可以处理妥善?
要不要我把人拉到你面前,供你挑选?
玄都肃然道:“话不能这么说,贫道也是为了三界众生,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姒癸翻了翻白眼,纠正一下,那是太上师伯祖的主意,不是你的。
再说,这可不是什么下策,倘若我真有祸乱三界的心思,这招堪称釜底抽薪。
好在姒癸并没有。
他所作所为全是祭坛的建议,简单举个例子,就像传销的头头不惜代价发展下线。
等下线多了,躺着就有数不尽的好处。
且不论人教收徒,也不至于覆盖整个地袛之流,就算有地袛拜在人教门下,只要他还是地袛,依然气运与天庭相连。
对他来说,这其实就够了。
可姒癸也不能平白无故让人教占这么大的便宜。
毕竟太上道人的承诺,他已经付过“钱”了,东方青帝之位。
“说的好听,可这么做,我的损失可不小。”
玄都有些不解问道:“师侄有何损失?”
姒癸理直气壮道:“好不容易封的神,结果都成了人教弟子,师侄这三界之主使唤他们说不定还得看人教的脸色,难道不叫损失吗?”
“师伯若不给个说法,就别怪师侄出个天条,但凡神袛,不得拜入宗门,一经发现,立刻贬为庶民。”
比如某部神话故事,猴子都打到跟前了,一群神仙不出手,看着玉帝丢脸。
虽然这种事不一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也不能存在这种可能啊。
玄都闻言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家老师,这种话本不该公然说的。
私下说多好。
却忘了是自己联系的老师,而且要这样做,必须姒癸配合,根本瞒不住对方。
“师侄认为该当如何?”
姒癸慢吞吞道:“起码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吧。”
玄都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姒癸没想到玄都这么好说话,一时间陷入困惑,该要点什么好呢?
祭坛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问他要九字真言。”
这个不错。
姒癸眼神一亮:“师侄有幸见师尊与南极师伯施展一门道术名为九字真言,传闻要修炼这门道术,需得太上师伯祖首肯,不知师伯可否替我向太上师伯祖求情,允许弟子修炼这门道术?”
玄都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姒癸胃口这么大。
“法不可轻传,九字真言乃三教根本道术,怎可随意传授?”
姒癸不乐意了。
“敢问师伯,我是不是三教弟子?所修功法为,算不算三教嫡传?论境界,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准圣,为何我不能修习九字真言?”
“况且此事又不用师伯做主,只是麻烦师伯向太上师伯祖求情,师伯连这点事都不肯做,何谈替众生着想?”
“我看大不了这人间界的神也别封了,对你我而言都好。”
不给是吗。
大不了一拍两散。
反正姒癸是不信太上道人大量招收弟子这招,不是为了借机弘扬人教,而是为了众人着想。
同样不信玄都这件事做下来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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