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座,这些机器,真的留给乱匪?”
“噢?看来你们是有别的想法?”
见手下几个团长过来说话,张枸便知道这些家伙贪得无厌,有点飘了,于是笑了笑道,“说说看,你们又搞了什么发财的门路。”
“嘿!钧座,还是您了解弟兄们呐。”
有个团长赶紧凑了过来,“不瞒钧座您说,这些个机器,有个巴州的大老板,昨天派了人过来问话,只要能拆给他,价钱好说!”
“那要是不拆呢?”
张枸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拆下来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能行?还得运出去,费那功夫干嘛呢?”
“不拆……不拆咱们也别留给乱匪啊。全他娘的给炸了,看乱匪能咋样。”
“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弟兄们都这么想?”
“不少弟兄,都是这么想的。这么些个好机子,留给他们,实在是太可惜了。”
“好!有想法。”
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张枸眯着眼睛抬手拍了拍说话之人的肩膀,“这样吧,你们去炸,我就带不愿意炸的弟兄们先走。如何?”
“啊?”
“怎么?不行啊。”张枸笑了笑,“怕什么,反正这巴陵县,一个‘劳人党’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
“……”
“……”
“……”
阴阳怪气地提醒了这一茬,“湘北保安师”的军官们这才一个激灵。
他们倒是忘了,“劳人党”无处不在,他们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劳人党”?
炸了工厂是简单,可炸了之后,能不能跑得掉,那就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张枸敢赌,可不代表他的小弟们敢赌。
最重要的是,朗州早他妈成了大唐军的辖区,荆江口一分为二,别人不是没有机动船。
被“劳人党”知道是谁直接动手炸的工厂,只怕是死路一条。
咕。
吞咽着口水,一个团长嘿嘿一笑:“钧座,咱们也就是那么一说。弟兄们出来混,不到万不得已,也没必要玩命不是?求财求平安,这工厂转不转,跟咱们有啥关系?钧座,您高明,您高瞻远瞩,是卑职们眼皮子浅了。”
“哼。”
张枸吐了一口烟,轻哼一声,用夹着烟的手指地点了点众人,“以后记住了,不要玩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我们今天能发财,没强敌牵制,能有这等机会?”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打打杀杀也不是江湖。
现在的打打杀杀,看上去是雇佣兵出身的丘八不讲道理各种洗劫,然而本质还是背后的大靠山胃口大。
儿子孝敬老子,那不得比一比这孝敬的含金量吗?
一个亿五千万的,这就很有含金量。
也没打算大开杀戒,这一通洗劫,死人有,但很克制。
大头兵们也不傻,真要是搞死了哪个别墅区的老爷,去了武汉还是死。
“货装完了,咱们就撤!”
“是!”
听得张枸的命令,“湘北保安师”的大兵们,都是抖擞了起来,不再去想什么炸工厂的事情。
荆江口的码头上,忙碌得很,跑路的张枸上了船之后,回望巴陵县的县城,感慨地说道:“以后恐怕就不来啦。”
他这一走,整个湖南,便再也没有帝国体制的半点影响力。
这是宛若湖北一样的高度地方自治地区,只是更落后许多,人口也少许多,环境也差许多。
张枸并不觉得自己是丧家犬,他恐惧于大唐军的力量,但也非常向往,不是向往理想,而是向往实力。
在他的眼中,王角这个小子,就是踩着狗屎运的家伙,居然成了帝国的一方诸侯。
一个省的内部,说一不二。
可真是痛快。
“他妈的,等老子去了武汉,也得调门高起来。”
调门高了,再回辽东,他何尝不是当仁不让、说一不二。
心中盘算着诸多事情,看了看时间,张枸觉得也差不多了,招呼着手枪队,在两百多条船中,找了一条不起眼的,上去之后,跟着船队就奔东方去了。
这光景,在荆江口的灯塔之上,一人撇撇嘴:“够孙子的。”
一杆飞鹰铳放了下来,刚才瞄准镜中的张枸,一闪而过就看不清了。
原本的马靴军官装,直接变得跟大头兵一样。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抱着飞鹰铳在灯塔中直接打起了瞌睡,干不掉目标,没必要纠结的。
而湖畔别墅群中,不少达官贵人却很淡定,有的甚至还支起了桌椅板凳下象棋,旁边还有冰桶和冷饮。
有些贵妇人,更是坐在太阳伞底下,慢悠悠地吃着冰糕。
现钱什么的,被这群丘八拿了也就是拿了,什么金银首饰,也都是小意思。
横竖就是十几二十万打了水漂,又有什么关系呢?
武汉的银行里面,谁还没有几百万的存款了?
比不过“甫里先生”,比普通人,那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我说老爷,等到了汉口,您可得给我换一套首饰啊。说好的啊。”
“哎呀,我答应了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到过?这不是现在还没船嘛,等这些丘八快活了,我们也就可以出发去武汉。”
啪。
甩出一条顺子,打牌的几个老绅士,兴致都还不错,别墅里面那点东西,抢了又如何?
张枸这个老小子,有的是机会跟他算总账。
周围的保镖们依然神情紧张,但是确定张枸只是求财之后,官吏巨贾们,都是淡定的很。
这种事情,要说碰上的确不容易,可要说几十年生涯没有,那倒也不至于。
大富豪一辈子,总得遇上那么几回。
只是张枸的身份特殊,玩的也更大罢了。
“顺子?管上。”
下家也压了一条顺子,然后磕了一粒瓜子之后,才道,“这张枸好歹跟咱们三百年前是一家,怎么突然就翻脸了?他难道以为能逃出地球去?”
“他逃不逃得出地球,我是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坐船往东跑,那就肯定是在武汉有了上家。咱们呐,撞刀口上了。成了他的人肉包子馅儿。”
“怎么说?”
“这狗东西在武汉肯定是抱到了大腿,而且实力不小。到时候咱们在武汉打嘴仗,搞不好是两边各吃上五十个嘴巴子。就算咱们所有人,都说这王八蛋烧杀抢掠,以他现在‘守土有责’的功劳,再加上‘堡垒政策’献策有功,正话反话都是武汉那边随便说。我们这一栋房子的家当,能带走的,一栋也就是十几二十万,可全部加起来,搞不好一两个亿有的。打个对折,也足够让人心动。”
“自古以来都是财帛动人心呐。”
“还有,难道你们没注意吗?这畜生完全没有动一家工厂,一台机器。”
说话之人朝着洞庭湖湖堤远处的一排船只,“看到没有,都是两千石机动船。这畜生搞不好跟南边也有默契。”
“真是胆大包天。”
“笑话,都这年月了,敢出来闯荡的,就没有胆子小的。”
一人说罢,忽地问道,“咱们要回山东老家吗?”
“等‘湖南三张’发了话,咱们再合计合计。好歹也几百年前是一家……”
“管你一家两家,四个三,炸!”
砰!
一声巨响,竟是传来了爆炸声,蘑菇云翻滚着,看了看方位,有人惊呼:“这是化工厂炸了!”
轰!
宛若弹药库的殉爆,更大的蘑菇云翻滚,很快声浪就袭来,人们的耳膜都在发抖。
荆江口外,船上的张枸脸色大变:“艹!哪个王八蛋干的!”
“那边应该是一旅三团陈团长?”
“他妈的,还是不死心!”
脸色极为难看的张枸立刻道,“脱离船队,立即向北岸靠拢。”
“啊?钧座,咱们已经到江上了。”
“这是命令!”
“啊,是!”
脱离船队的船只飞快向北,而伴随着化工厂的爆炸,在荆江口的下游,两条机动快艇朝着一艘扬子江货船冲了过去。
两分钟不到,那机动快艇就撞上了货船。
看似没有什么动静,然而船体摇晃之后,约莫二十秒上下,一声巨响,惊人爆炸直接把货船的一角炸飞。
十秒钟左右,这条大型货船就彻底沉江。
拿着望远镜的张枸脸都绿了!
那一条船,少说几百万的现金没了!
都是金银丝绸,没有低档货!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咬牙切齿的张枸吼道,“把陈耀祖给老子毙了!他妈的!他妈的!”
“钧座,这、这是……”
“乱匪的眼睛盯着呢!王八羔子的,亏了!亏了啊!陈耀祖这个王八蛋!老子艹他祖宗!”
骂骂咧咧的张枸彻底失态,因为他看到又一条机动小艇撞上了另外一条货船。
万幸,这次没有爆炸。
但已经足够让张枸的心情跌宕起伏。
他早就提醒过,而且再三强调过。
舒甲跟他的默契,无非是让他狠狠抢个够,只要不去祸祸底层,问题不大。
不是舒甲不馋巴陵县的权贵财产,而是来不及。
如果张枸不抢,权贵们卷了细软坐船跑路就是。
现在张枸去抢,于舒甲看来,就是狗咬狗。
严格来说,大唐军想要直接让张枸痛不欲生,现阶段是有限的。
可仇只要记下了,那就别想跑。
而且还能暗杀,这才是让张枸最头疼的。
且先不说郭威这个江湖大哥,还有在江湖上的狠角色,那就是原南昌“斧头帮”帮主冯延鲁,也就是现在的张延鲁。
这可是个真正的顶尖狠人,没有他不敢行刺的。
江淮魏氏开家宴,他能单枪匹马跑去搅合了。
大检察长的耳朵,他敢要一只。
这种人,是真的让人提心吊胆。
所以,张枸很小心。
不到武汉,不到发达的时候,这种疯狗,不去招惹。
他自己本就是雇佣兵出身,太清楚不求财不求名的疯子有多么的难缠。
再加上王角,在张枸看来,也是顶级的狠人,老婆孩子扔东京,自己在湖南造反,而且还颇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有一说一,张延鲁他还有办法躲着,王角这种,无懈可击。
跟王角别眉头,只有正面硬碰硬一条路,其余的什么阴谋诡计,都是不好使。
甚至就算是暗杀,都是相当的可笑。
两年来针对王角的暗杀,张枸还是知道一二的,九成九在“五枪队”那里的盘问就完蛋,剩下的那点儿,基本都是湘东本地乡民抓的。
王角自己的警卫连,真正直接发挥作用的时候,并不多。
吃这碗饭的张枸,怎么能不恐惧?
而现在,一座化工厂爆了,场面很壮观也很好看,但他娘的搞不好就是被人惦记上了。
两条货船之后,就没有了更多的危险。
可这么一来,船队七零八落的跑路,哪里还有刚才的秩序。
张枸看到这一幕,更是脸黑无比,他能猜到,自己手下登上的那些船,搞不好船上的货,以后都不会看到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几百万的货,一个连长营长,几辈子都捞不到,这时候不玩卷包会等什么时候呢?
船只要在鄂州附近停靠,转头就奔江东去,苏州润州杭州,随便找个地方开个店买套房子,富家翁这不就是当起来了么。
别人家的兵,或许没这个胆子。
但是张枸很清楚,自己的兵,打仗或许都是混子,但在捞钱这件事情上,那都是哥哥身怀绝技,且颇有灵慧之处。
“给几条船发信号!不得脱离!”
“是!”
信号弹打了之后,赶紧打旗语。
结果十秒钟之后,那机动船的蒸汽机,喷烟喷得更粗了。
原本呼啦呼啦的轮船,声音直接唰唰唰起来,大江波涛又是推着走,真是一溜烟!
看到有几条船不但不归队,反而加速跑路,张枸眼睛一闭,他清楚的很,自己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三条船,又是大几百万!
这一下子,一千多万可能就没了!
他妈的!
张枸眼睛闭着,牙齿吱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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