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内忧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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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才靠岸,朱厌不等船梯放下就直接从上面一跃而下,早就在岸边守候许久的靖守公、平鼎侯连忙迎上来,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两位朝中重臣面对如今的朱厌也只得含笑风声的先拱了拱手,先后指了指湖中心的封心台,小心翼翼的问道:“朱厌,陛下和萧阁主到底都在谈些什么?你这时候出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们?”

  朱厌客客气气的回礼,虽是天尊帝身边的红人,但他对这些背景深厚的大臣们还是极为彬彬有礼的,坦言说道:“陛下已和萧阁主达成协议,只要萧阁主不再危害飞垣,便不会对他兄长出手。”

  “就这?”靖守公眼睛瞪得滚圆,感觉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朱厌撇着唇,方才那些话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只怕真正的目的就是借着他的嘴传达给外头的人知晓罢了,想到这里,朱厌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陛下确实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敢妄自揣摩圣意,若是靖守公、平鼎侯两位大人有什么疑惑,不妨亲自问问去?”

  “呃……那还是算了。”靖守公此时正在为刚才火炮的事情担心,哪里还敢这种时候去找天尊帝问清情况,他暗搓搓的推了身边的平鼎侯一把,笑嘻嘻的道,“侯爷,您怎么看?”

  平鼎侯本就被朱厌这番话说的有几分心神难宁,听得靖守公这么快就把担子推到自己肩上,不由得蹙眉瞪了他一眼,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奇道:“朱厌,你们不是之前抓了个女人回来吗?刚才靖守公还在跟我提起这事,说抓的是萧阁主的心上人,这下他大哥和女人都落在陛下手里,晾他不敢胡作非为了,怎么这会陛下只提起萧奕白,只口不提你们抓到的女人?”

  朱厌面色稍沉,纵是自己也有疑惑,还是将所见之事一五一十的汇报:“观眼下的情况,似乎是五公主身上出了些岔子,二位大人可还记得之前驻都部队被蛊蚁蚀心全军覆没的事?五公主体内好像也还藏着那种虫子呢,陛下担心蛊蚁之灾席卷重来,不得以只得妥协各退一步,依然只能留萧奕白一人作为人质,暂且牵制萧阁主。”

  “这……”平鼎侯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明白这事怎么又和五公主扯上了关系,反倒是靖守公听到“蛊蚁”两个字,吓的脸色骤然苍白,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眼珠子乱转,慌忙扫了一圈四周,看着哪里都一脸害怕:“蛊蚁……就是那种可以钻进人身体里,直接控制脑子的蚂蚁?哎呀,那可不行!那东西神出鬼没的,防不胜防!”

  平鼎侯一听这话,遽然变色,也终于记起来之前帝都城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用力吞了几口沫,不敢轻举妄动,支支吾吾的问道:“那、那陛下准备怎么处置五公主?”

  “陛下没有直言,恕在下无可奉告了。”朱厌礼貌的作揖,看到两个朝中重臣一副担心害怕的模样,不禁满脸鄙夷,嗤笑道,“不过二位大人也不必过分担心,陛下自然是有了解决的办法,否则怎么会轻易放萧阁主离开呢?我看靖守公还是现在就让驻守的士兵撤了,反正也留不住萧阁主,不如早点歇着去吧。”

  靖守公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自己本就是个文臣,此次破天荒的临时接掌禁军总督之职,本以为不过是调兵遣将抓几个人罢了,没想到水这么深,让他一个久经官场的老臣都险些吃了大亏。

  没等他再说什么,头顶的日冕之剑忽然散去,伴随着破碎的金光一点点湮没于天际,天尊帝的声音像是从皇城的每个角落空旷悠远的传出:“靖守公,收兵放行吧。”

  朱厌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以为然的一笑,果然一切都如他料想的那样,靖守公听见天尊帝的命令,片刻才缓过神色来,脸色越来越难看,万万没想到朱厌前嘴才说出来的话,立马就成了真,这个家伙也就在天尊帝身边呆了短短几个月罢了,到底是怎么做到将陛下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难道又是用了什么古怪的术法,诸如“读心”、“猜心”这些?

  与此同时,湖上的画舫已经折返封心台,靖守公见状连忙命令湖边的驻都士兵全部撤离,还小心的嘱咐着要将之前的火炮赶紧收起来送回军械库去,平鼎侯见他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对着自己带来的护卫队使了个眼色,趁着众人不备也从星罗湖悄无声息的离开,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再等到画舫从封心台幽幽驶过来的时候,除去原本星罗湖的守卫就只剩下八名军阁将领。

  萧千夜牵着云潇,她的手脚依然被海魂石的锁链拷住,虽然已是特制的那种轻便之款,但是拖在地上仍是发出让人不适的摩擦声,云潇眼神一暗,低下了头,她自幼就得到师门的宠爱,还从来没有以这幅阶下囚的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虽然岸边的人已经被撤去了不少,但还是有无数双眼睛蹭蹭的望了过来。

  “别怕,我在你身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萧千夜只是将她牵的更紧,又往自己怀里悄悄拉了拉,明溪是紧跟着两人走出画舫,随意扫了一眼岸边的景象,反倒是微微一笑,安慰道,“云姑娘该庆幸才是,现在下面的八人是他最为信任的同僚战友,他牵着你走下这艘画舫,就是在对最重要的人承认你的身份,如此‘殊荣’,又有多少女人求而不得啊?”

  云潇虽然脸上微微带笑,实则暗暗心寒,她是无数次幻想过成为萧千夜身边的那个女人,能名正言顺的嫁入天征府,被人唤一声“萧夫人”,可眼下不仅她是个阶下囚,连萧千夜都成了全境公敌。

  云潇不经意间抬起头,正对上萧千夜那双难得柔情似水的双眸,明明是在这种腹背受敌的境况下,他却恍若不知,反而是优雅地轻轻一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继而拉着她一起一步一步走下船梯。

  这条船梯不过十余米,对云潇而言,每一步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远。

  身边是风声鹤唳的星罗湖,但此时日冕之剑的碎片如流星一般坠入清潋的湖水里,交织撞击出日月同辉的炫目光泽,好似是身后的帝王特意为两人安排的一场奇妙之旅,云潇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也忘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满眼的欢喜缓缓流露,情不自禁的往萧千夜身边靠了靠,紧挨着他并肩同行。

  星罗湖岸边,叶卓凡屏息凝神,面上微微发烫,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竟被这不合时宜的一幕看的有些失神,心底五味陈杂——明明她身上带着枷锁,为何脸上却洋溢着幸福?她是真的毫不在意,只要能在那个人身边,无论那个人是飞垣的英雄还是飞垣的敌人,她都一点也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从来都只是从小就喜欢的那个人而已。

  军阁的众将也都是一言不发,同是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友,闲暇之时他们其实也会津津乐道的谈论起顶头上司的感情所属,毕竟他这样年轻有为的人,身边从来不缺主动献殷勤的女人,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真的等到这一天来临,他是牵着一个满身枷锁的女人慢步走下,这是个来自中原的女人,是个带着异族血统的女人,可他没有半点嫌隙,满眼都是前所未有的宠爱和骄傲,那般从容自信,和之前那个对异族深恶痛绝,对外来旅人不屑一顾的军阁主判若两人。菡萏文学

  原来一个人动了真情,是真的会将不顾一切。

  明溪只是在船头稍稍瞥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直接反身回到房间里,空荡荡的画舫此时只有萧奕白一人,想起已经许久没有两人独处好好谈过心,明溪直接走回自己之前的座位旁,取下一直挂在那里的羽织大氅丢在萧奕白身上,没好气的骂道:“之前不是让朱厌给你送了今年的衣服吗?怎么没见你穿?”

  “哦……衣服我送给天澈了。”萧奕白也不跟他推辞,早就冷的有些难以忍受的他立马就披上了羽织大氅,用力搓了搓手,没等对方劈头盖脸的骂声下来,又赶紧好声好气的抢话,“毕竟北岸城的时候有点对不住人家嘛!我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连他们门派里的御寒心法都不怎么管用了,所以就顺手送他了。”

  “哼。”明溪冷哼一声,脸色冷得如一块化不开的寒冰,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当倾衣坊的衣服多少钱能买到?你倒是大方,说送人就送人了,我怎么看人家根本不领情,也没有穿在身上啊?”

  萧奕白知道他只是嘴硬心软,温言安抚道:“倾衣坊还敢收你银子?他们巴不得一年送个百八十件讨你欢心呢,你去好好查查,指不定他们的帐也不干净,也许和公孙晏也是一丘之貉……”

  “你闭嘴。”明溪蹙着眉,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和自己贫嘴,再想起之前萧千夜也是脱口而出一模一样的这三个字,又赶紧轻咳了几声缓解尴尬,萧奕白暗自好笑,又不能真的笑出声再惹他生气。

  “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明溪见他这幅漫不经心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一个茶杯就照脸砸了过去,萧奕白微微扭头避开,只见明溪睁着一双浅金色的眸,明明是明媚如阳光的色泽,却悠悠透出他完全看不透的深邃和黑啊,低吟,“萧奕白,我并不关心明姝的死活,如果不是担心战神真的会袖手旁观让帝都再陷蛊蚁之灾,我一定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云潇离开。”

  萧奕白凛然神色,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好友的话都是认真的,明溪严厉的抿了抿唇,冷哼一声:“若是夜王真的能帮你解除一部分夜咒束缚,那么我此次倒也还不算很亏,但是万一他不肯……”

  “万一……”萧奕白暗暗握拳,这个“万一”的确是有可能的,毕竟谁也不能真的左右夜王的决定。

  明溪用手指轻巧着桌面,一字一顿,也不想再对他隐瞒什么:“我已经让命令慕西昭护送云秋水、天澈和明姝先去北岸城,然后让风魔备好返回中原的商船,如果夜王真的如约来了,他们就能平安踏上这艘返乡之船,如果他不来,那我还是要想办法利用他们把你送出去。”

  萧奕白微微低首,凝神片刻,为难的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为难千夜了?”

  “你以为我想为难他?”明溪轻叹一声,眼里瞬间带上了几许郁郁之情,忽然压低声音,严肃的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几天前公孙晏传了一封密报给我,原禁军第四队队长高瞻平密会二皇弟,王府周围有高人布局,连冥蝶都无法潜入探听,萧奕白,你觉得在这种时候,一个禁军高官去找二皇弟,会是为了什么呢?”

  萧奕白没有回话,明溪也不跟他绕弯子,直言说道:“萧奕白,我现在是内忧外患,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你救过我的命,时至今日我也必须倚仗你才能活着,但是我想救你,并不是为了自己,我想你活着,仅此而已。”

  萧奕白点了点头,依然沉默,明溪暗自长叹,目光从他脸上轻轻一扫:“不过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公孙晏会处理的很干净,你就在封心台好好祈祷,祈祷夜王真的会如约而至吧。”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好似这件事背后的凶险根本无法吸引他的心思,萧奕白靠在椅背上眉头微拧,忽然想起一个人,连忙提醒道:“明溪,你不会武功,那个玉扳指眼下也无法和我相连,你虽是一国之君,但是他们真心想对你不利的话,还是有大把的机会能动手,我之前在帝都遇到过司天元帅,他曾答应我暂时不会离开,你派人去找找,应该能找到他。”

  “司天……”明溪低低脱口念出这个有些遥远的名字,脑中却在想着和萧奕白截然相反的事情,反倒茅塞顿开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正好,我正在愁着要让谁守在封心台保护你,以朱厌的性子,他多半要和你闹出矛盾来,但如果司天元帅也在帝都的话,那他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喂,我是说让元帅保护你。”萧奕白义正言辞的纠正他的话,明溪却不耐烦的摆摆手,“我身边有朱厌和公孙晏,另外也已经让江楼主去接飞影过来了,你管好自己就行,少操心我了。”

  “飞……飞影?”萧奕白尴尬的啧啧舌,听到这个名字头都大了,明溪耐人寻味的笑了笑,玩笑道,“飞影虽然是个爱惹麻烦的小孩子,其实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她总是吵着要来保护你,墨长老被她烦的头疼病都犯了,只能送过来让你自己管着了。”

  萧奕白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其实调飞影过来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眼下本来就是用人之际,只是一想起那个小孩子古怪的性子,他还是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隐隐作疼起来。

  明溪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感觉一直压制的情绪也难得的舒缓了不少,不由得暗暗好笑,叹息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