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不想当演员的剧务都不是好导演
当初赵保刚来中心,是作为剧务被招进来的,说起来,他的起点还不如冯裤子,人家好歹是美术,算是技术工种。
他的运气不错,刚来就遇上了中心投拍老舍先生的名著,当时他被安排在剧组做个杂工,可没干两天,正好又赶上原本定下来出演祁瑞丰的演员生病辞演了,当时可把林如为导演给愁坏了。
这马上要拍祁瑞丰的戏了,演员却没了,这让她去哪抓一个。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赵保刚了,一下子从杂工变成了演员,也算是一飞冲天了。
可赵保刚的兴趣显然不在演戏上,易青听说拍的时候,甚至打算定他演宋大成的,可他却不干,非要做幕后。
也幸亏他没演,不然的话,就没有李雪剑老师的经典银幕形象了。
前世的赵保刚在如愿以偿做了导演,并且功成名就之后,反倒是来了戏瘾,时不时的在一些影视作品里客串角色,可他的客串却和别的导演不一样。
别的导演都喜欢在自己执导的作品里露一面,他却似乎很是排斥,仅有的一部就是,他在里面演了个反派。
这次的朱春山,本来也不是他演,最初定的是人艺的一个演员,可前天发通知,结果人艺那边要排一部大戏,定好的演员也黄了,实在没办法,赵保刚也只能在易青的怂恿下上阵了。
剃光了头发,画好了妆,再把衣服一换,往人前一站,活脱脱一个旧社会的糙汉子。
“不赖!以后要是还有这类角色,都给你留着!”
赵保刚闻言,立马道:“你快拉倒吧,一边当演员,一边当导演,我可没有陈小二那瘾头,两边都得顾着,结果两边都做不好,行了,你也别愣着了,赶紧拍吧!”
易青听了,直接坐在了监视器的后面,冯裤子不在,他临时客串执行导演。
检查过几个镜头,确认没问题,对着场记打了个手势。
“闯关东第一季第三十八场第一遍,3、2、1!”
啪嗒!
镜头里,赵保刚背着一个大口袋跟在陈保国的身后.进了屋。
推近景,司勤高娃的特写。
看到来人,文他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春山,是你?你不是闯关东了吗?咋回来了?”
“小点声!里屋说话。”
“停!”
赵保刚才开口说第一句台词,易青就直接叫了停。
赵保刚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连连跟着其他演员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咱们再来一遍!”
“说台词的时候,带着点儿情绪,面瘫啊!”
易青不忘怼上一句,把赵保刚气得肝儿疼,暗道:你给我等着,等你拍的时候,看我怎么折腾你!
易青在这个戏里也客串了一个角色,比赵保刚的戏份儿重,不过出场要靠后一些。
潘绍景!
潘五爷的侄子,朱传杰的好友,山河煤矿的古董。
事实上差不多剧组每个人都被安排了角色,毕竟有的角色戏份太少,专门去请个人来演,又是一笔挑费,还不如挖掘自身潜力呢。
“3、2、1!”
啪嗒!
“小点声!里屋说话。”赵保刚这次脸上的表情就生动多了,紧张又有些慌乱,紧跟着又回头交代传武,“别嚷嚷,关好院门。”
进了屋,文他娘把朱春山让到炕头:“春山,坐,传杰,赶快拉风箱,把锅里的糊糊热一热给你春山叔喝。”
朱春山忙拦道:“嫂子,不敢张罗,俺是偷偷来的。”
文他娘闻言,顿时一惊:“怎么?在关外惹事了?”
朱春山压低着声音,道:“没有!嫂子,俺是给开山大哥捎信儿的。”
摄像机再推特写,司勤高娃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惊。
“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朱春山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这才稍稍抬高了声音:“开山大哥让我来捎个信儿!”
文他娘张大了嘴巴,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浑身都在抖动着,却哭不出声来。
易青通过监视器看到,赶紧对着付艺伟示意了一下,就这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够后来好些演员学一辈子了。
后来那些所谓流量代表,就特么会面瘫扮酷,嘟嘴卖萌,算什么玩意儿!
付艺伟看的也格外认真,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不错了,就算比不上那些老戏骨,可是年轻演员里面,绝对算得上翘楚,就是和那些成名的演员对戏,也应该不落下风。
可今天她算是明白了,别说那些表演艺术家,眼前的司勤高娃,真要是对上戏,就能把她压得喘不上气。
拍摄还在继续,听到是父亲让人捎信,三个孩子也是面面相觑。
一家四口的反应,倒是把把朱春山弄糊涂了:“嫂子,这是怎么了?”
朱传文解释说:“人家说俺爹早就死了。”
朱春山一愣,急道:“你听谁说的?”
朱传杰抢过话:“谭家庄的谭永庆,说俺爹闹义和团,让官兵抓去杀头了,脑袋都挂在京城的前门楼子上了。”
朱春山闻言唾骂了一句,道:“这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瞎话?庚子年开山大哥扯起扶清灭洋的旗号,领着咱们这一带的义和拳打进京城杀洋毛子,俺一直跟着他。谁知道朝廷后来翻了脸,剿杀义和团,不少弟兄把命踢蹬在京城了,俺和开山大哥命大,跑出京城,一头扎到关外。”
看得出来,赵保刚也进入状态了,一大段台词,被他说得声情并茂的,别看他不是专业的,可好歹在来中心之前,也是原单位业务话剧团的。
再加上赵保刚的形象不错,后来发福胖了,年轻的时候,还是很精神的,留着披肩长发,冷着脸的时候,很有派头。
只可惜,现在给剃了个秃!
文他娘忽地转过身,早已是满脸的泪水。
易青看着又忍不住开始狂打666,其实哭对专业的演员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
只有那些只会卖脸的,才在表演哭戏的时候滴眼药水,比如那个差点儿把刘天王给逼疯的安祖拉北鼻。
但是哭要哭的有情感,不是掉两滴眼泪就行了的,就像司勤高娃,一个女人原本以为自家的男人已经死了,结果突然又得知男人依然健在,惊喜交加之下滴落的眼泪,每一滴都得带着戏。
“好,咱不说这些了!开山让你捎了什么信?”
朱春山一指口袋说:“都在这里呢。”
说着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口袋摆上了炕桌,文他娘急忙剪开布袋口,提起袋子往外一倒,哗啦一声,核桃、松子、榛子铺了一炕。
这些还是之前易青和付艺伟从东北回来的时候带的,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易青突然想到有这场戏,就给拿了过来。
干果铺满了炕桌,里面还有一包银圆,沉甸甸的。哥仨儿看傻了眼,随即疯抢起来,往自己怀里扒拉着。
突然,朱传杰看到一封信,急忙抓起来,轻声喊道:“娘,俺爹来信了!”
文他娘也激动起来:“三儿,快给娘念念!”
朱传杰撕开信封,看了几眼,还没念就扑哧笑了。
文他娘催道:“三儿,别光笑,你快念呀!”
朱传杰故意拿一把,说:“娘,俺的嗓子发干。”
文他娘赶紧叫朱传武:“传武,赶快给三儿盛碗糊糊。”
朱传武皱眉道:“三儿,俺不是说你,小小的孩儿毛病不少,一动文墨你就摆谱儿。”
文他娘一瞪眼说:“传武,你少啰唆!要不你念?”
朱传武不认识字,不情愿地出屋,端了碗糊糊回来。
这个糊糊是真的糊糊,玉米面熬的。
朱春山在一旁看着,笑道:“嫂子,你这三个儿子,性子各是各路,开山大哥看见了,不知该笑成什么样呢!”
“好!停!休息五分钟!”
这场戏本该顺着拍下来,可接下来潘岳明有一大段台词要念,虽说是拿着信照着念,可是万一情感不到位,之前的都得重来。
刚才易青和赵保刚商量了一下,把这场戏掐成两段,变换机位分着拍,潘岳明就算是出了岔子,前面的还能用。
听到易青喊停,赵保刚一片腿就下了炕,挤到监视器前面,让摄像把刚才的部分重新放了一遍。
“怎么样?还行吧!?”
反正易青是没觉得哪里出错,不过行不行的,还得赵保刚这个导演说了算。
“不错,就是光线暗了点儿,不过能用,灯光,待会儿拍正面镜头的时候,把灯光再打亮一点儿,得看清楚人物的表情。”
负责灯光的工作人员连忙安排。
“要不要再来一遍?”
赵保刚想了想,道:“不用了,刚才就两个特写,高娃老师的表现非常好,不用重拍了!待会儿再补一个孙嵩的特写就行了!”
场记赶紧在本子上记下。
赵保刚也是许久不演戏了,刚才演了一场,从头到尾都绷着神经,一点儿都不敢放松,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拍摄不顺畅。
结果还不错,他刚才也着重看了自己的表演,该有的情绪都到位了。
看起来,自己还是挺有表演天赋的!
说起来,是个导演都有戏瘾,只不过谁也不拿演戏当正工,就是个兴趣的事儿,遇到有意思的角色,就客串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小易!刚才我演的怎么样?”
卧槽!这还跑过来显摆上了!
说心里话,赵保刚演的不错,业余水准以上,专业的平均水准稍微往下,不过演的是个小角色,基本合格就行。
可却也不能让他太得意了。
“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一开始你就差点儿拉了胯,还好意思说呢!”
赵保刚本来是求表扬的,结果易青一张嘴就闹了他一大囧,不禁红了脸,解释道:“我主要是太长时间没演了,有点儿不习惯,后来不就好了!”
“你好顶什么用啊,这场戏都在高娃老师身上,你配着就行,谁看你了。”
正在一旁帮着潘岳明顺台词的司勤高娃听见了,对着易青一拱手,特江湖的来了句:“易主任,过奖了!”
休息了五分钟,潘岳明也把台词给念熟了。
“好!接着拍,都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演员全都准备好,等着场记一打板,拍摄继续进行。
朱传杰喝完糊糊,咳嗽了一声,文他娘道:“小祖宗,谱摆够了吧?念信呀!”
朱传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清清嗓子,道:“好,俺念,文他娘,见字如面。俺自打起事兵败,这些年一直遭到官兵追杀,万不得已闯了关东,不敢和家里书信来往。现在一切都好,勿念。听说老家连年遭灾,饿死不少人,十分挂念。眼下俺在关外立住脚了,你赶快把家里的老房和几亩薄地卖了,到关外找俺。道上怎么走不便明说,来人会给你交代。知名不具。”
文他娘听罢哈哈大笑:“好你个朱开山,真神到底露面了,俺就知道你死不了,也死不起!你有三个儿子,死了也闭不上眼!”
笑着笑着又哭了:“你这个昧良心的,我等了你四年,你就吐出这么几个字把俺打发了!见了面我非问问你不可,俺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这个时候,朱春山劝道:“嫂子,别哭了,俺给你交代交代怎么去找他,要走就当机立断,犹犹豫豫地夜长梦多。”
文他娘抹了把眼泪,立刻下了决定:“对,得抓紧走,怎么走,你先给俺说个大荒儿。”
朱春山道:“开山在大北边三江口元宝镇落了脚,怎么走,住会儿俺叫传杰拿笔记下来。这么说吧,打咱这儿走,要说近便走黄河口,坐风船过海到大连,再坐火车。可眼下兵荒马乱的,小港口不一定有船,要保险还是走龙口,就是绕道。”
文他娘道:“还是保险点好,绕道就绕道。”
“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