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
歪鼻子乞丐得到消息,有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要去洛阳,这位小姐又不是胡国人,洛阳的乞丐头子准备将她绑了,卖去月雅阁。
不过大户人家的小姐,身边总会有几个护卫,乞丐头子怕人手不够,这才在洛阳周边的城市找人。
由于大家都是乞丐,比较熟悉,而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所以歪鼻子就带着两个小弟过来了,约的是明天中午动手。
汴梁听了,有些愤怒,“你们这是绑架良家妇女,不怕人家报官吗?”
歪鼻子笑笑说,“大爷您有所不知,那小姐是从许昌来的,属于堂国,胡国的律法只针对胡国人,堂国人,衙门是不管的。”
许昌的,这还真凑巧。
汴梁心想,该不会是熟人吧,想着又摇了摇头,在李家,他没见过什么小姐。
不过不管是谁家的小姐,乞丐们这么做就是不对,他说,“你们这可是在做坏事,逼良为娼!”
这种事,他遇上了,必须管一管。
歪鼻子继续说,“大爷,咱们做乞丐的,可不敢干坏事,不然下辈子还得做乞丐。可是,有些富家子弟们,他们不但打骂我们这些人,有时候还打死人,我听洛阳头子说,前些日子,我们在许昌的兄弟,有几个因为弄脏了小姐的马车,被她的下人活活打死,你说,这仇是不是也该报一报。”
汴梁有些沉默,在潼关,他看到过一些马车在路上横冲直撞,根本不理会乞丐的死活。
乞丐也是人,既然是人,当然可以有仇报仇,只是他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斜眼珠说,“我们是没有尊严,恩怨却是分明的,这件大事,就算没半点好处,我也是要去办的。”
他知道,当他捧起破碗做乞丐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尊严。
歪鼻子说,“大爷,这事您要是不方便,就别出手了。”
说完他贪婪的看着手上的银票,像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最后他咬咬牙,“大爷,这银票。。。”既然事情有危险,汴梁不愿意去,那银票他也不该拿,但是他又舍不得,所以话只说了一半。
“去去去!”汴梁挥挥手,他现在身上可是有很多银票的,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先前思想有负担,此刻想想也没啥大不了的。
大不了先帮乞丐们报仇,抓了那小姐,让她受点教训,然后再救她出来,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于是他说,“一起干。”
歪鼻子见他挥手,立刻将银票收好。
小乞丐见他同意一起做事,又不停的鼓掌叫好。
斜眼珠却看着汴梁的衣服说,“大爷,咱们乞丐做事情,您穿成这样可不行。”
歪鼻子听了,白了他一眼,“没事,就说新收的兄弟,大爷,您只要脸上抹些灰就行,但到了地头,一切须按我说的行事。”
他收了汴梁的银票,自然什么都替他考虑。
汴梁点点头,装乞丐这事情他没干过,可是以前在很多电视里看到过,他也觉得挺有趣的,就从烧下的柴火里弄了些灰抹上,问乞丐们怎么样。
歪鼻子乞丐又给他加了点,这才满意的点头。
小乞丐兴奋的说,“大哥哥,太好了,以后您就跟我们一起要饭吧,我让半条街给你。”
他以为汴梁抹了灰,就是真的乞丐了。
歪鼻子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你才是一辈子当乞丐呢,大爷是来帮我们的。”
他本来打算给小乞丐一巴掌的,一想到汴梁说过的话,那手举在空中就没打下来。
小乞丐朝他做了个鬼脸,就拉住汴梁的胳膊,很是亲热,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往洛阳走去。
潼关离洛阳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差不多要一天的行程,到了傍晚,众人决定在城外过了一晚。
汴梁又教了小乞丐一些剑法,见他练的认真,忍不住抽了一根树枝也在旁边演练。
而歪鼻子和斜眼珠,则早早的找了些干草铺地,已然睡着了。
第二天,在歪鼻子的带领下,四人穿过了很多羊肠小径,来到了乞丐们聚集的地方,那是一个荒凉的小山坡。
汴梁心里暗暗佩服,这些小路,根本没什么人行走,要不是有熟人领着,根本走不出来。
有些小路的尽头是一条小河,要趟着河水过去才能到另一条路上,有的一条路上有好几个岔路,有的七拐八拐的,就没走过一条象样的路。
汴梁到的时候,小山坡附近已经围了很多乞丐了,听歪鼻子介绍,那些脚上系着红绳的是洛阳本地的乞丐,头上系着红绳的是乞丐头子,外地的乞丐,领头的手上系着红绳,歪鼻子的手上就有红绳。
他们坐了一会,人越来越多,快到正午时分,人终于聚齐了。
那个头上有红绳的乞丐头子站在小山坡的最高处,大声的说,“我的兄弟告诉我,小姐的马车已经到了洛阳城,很快就会到前面的大路了,我们拿好家伙,拉好绊马索,等马倒下后,就一拥而上,明白了吗?”
汴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面大概五六百米处有条比较宽的马路,南北走向,北边是洛阳城的中心,南边是一些破落的小村庄,中间经过一大片农田,乞丐头子让大家设伏的地点就在农田附近的马路上。
小乞丐和斜眼珠激动的拿着木棍,紧紧的跟在歪鼻子后面,见汴梁走的慢,小乞丐立刻过来拉着他,“别怕,有我呢。”
小乞丐老气横秋的说,他都忘了是谁教了他剑法。
十月里的高粱地,红艳艳,沉甸甸,人躲在里面,根本看不见。
就算风吹过来,高粱也只是微微的低头,人进了那里,即使不躲,马路上的人也没办法发现,乞丐们做事,也很会挑地方。
汴梁以前没干过农活,也没见过高粱,看着那饱满的颗粒,忍不住伸手去摘,却听旁边一个乞丐说,“兄弟,咱们可不能偷人家的庄稼,干我们这一行的要有骨气,不然当什么乞丐,要偷要抢做山贼去。”
汴梁听的一脸哗然,心里觉得乞丐的品性也不差。
这时候,在路的尽头,有辆白色的马车疾驰而来。
驶到近处,汴梁望见驾车的是一位年轻小伙子,一身白衣,跨坐在马上,显得英气逼人,只是他的脸上显得有些着急,不时的往后张望着,仿佛后面随时会出现追兵似的。
近了,更近了。
乞丐头子大喝一声,“起。”
高粱地两边的乞丐们立刻拉起三根拇指粗的绊马绳。
马蹄撞在绳上,立刻就倒了下去,那青年小伙子身手不错,往地上一个翻滚,便站了起来,然后他立刻一手拔刀,一手去扶马车,企图将马车固定下来。
这边的乞丐们在马儿倒地的瞬间就冲了出去,几乎清一色的木棍,夹杂着乞丐口中的喊声,将马车和小伙子围得严严实实。
乞丐们冲出高粱地的时候,汴梁惊奇的发现,那些乞丐竟然走的很小心,一根高粱都没有踩坏。
歪鼻子自己冲在前面,却让斜眼珠拉着小乞丐和汴梁站在最外围。
青年小伙子看着围上来的乞丐,脸上的慌张更甚了,他有些结巴的说,“你。。。你们。。。想干什么!”
乞丐头子没理他,他看了看四周的兄弟,大家虽然都围着,可没一个人先动手,知道是他表率的时候了。
他立刻拿起棍子大喝一声,“打。”
他的棍子使得毫无章法,就是对着小伙子当头打下。
小伙子挥刀架住,飞起一脚将他踢飞,可一旦有人起了头,一群棍子就铺天盖地的砸了下去,小伙子左遮右挡了几下了,无奈架不住那么多人,很快被打倒在地。
汴梁怕乞丐们打出人命,正准备出手,没想到那小伙子哭着在地上求饶起来,他说,“各位官爷,不关我事,是小姐要和我私奔的,我不想的,真的,我是无辜的。”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马车说,“小姐就在车里,你们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不住的磕头。
乞丐头子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脚踢得有点狠,他的嘴边都有些血迹,他用手背将血擦掉,边走边说,“都绑了。”
这时候,马车的帘子掀起了,一个看上去很清纯的小姑娘,穿一身蓝衣,探出身来,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倔强,“马柏勉,这种话你都说的出口,还是不是人!”
她说的自然是正在磕头的青年小伙。
马柏勉哭着说,“小姐,您帮忙求求他们,放我一条生路吧,是小人不长眼睛,小人该死,求小姐看在小人这么多年给您牵马的份上,就饶我一条小命吧。”
小姐的脸色越发凄白,“好你个马柏勉,要不是你苦苦求我和你私奔,本郡主,岂会跟了你这种小人。”
说到伤心处,她似乎有些站立不住,一手扶在了车框上。
一听她说郡主,汴梁的脑袋就是“嗡”的一下快要炸了,许昌是李老爷的堂国,那郡主,岂不是他的堂妹?
乞丐头子听到郡主的时候,显得更加兴奋了,他嘿嘿笑着,“郡主,这回可得卖个好价钱。”然后他挥挥手,“都绑了。”
许昌是堂国的城市,乞丐头子是知道的,可是李长生是那位,乞丐头子就不知道了。
对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或许洛阳城城主的名头会更响亮一点。
再加上胡国强大,堂国弱小,所以他们更不在乎被绑架的是谁,身份越高,钱就越多。
乞丐们如狼般上前,将正在求饶的马柏勉绑的结结实实,然而,当他们上前去绑郡主时,却听她厉声喝道,“谁敢!”
乞丐们见她脸上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顿时缓下手来,纷纷转头等乞丐头子的指示。
这时郡主又说,“你们知道我哥是谁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和神态说不出的嚣张。
“停!”汴梁喊道,“停停停停。。。”一边喊他一边跑上前,手中举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对着乞丐头子说,“这位是我妹妹,这钱是我给各位的酒钱,人就别绑了。”
乞丐头子惊讶的看着他,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被银票吸引过去了,他双手接过银票,却是嘿嘿冷笑,“既然你们是一伙的,那就都绑了。”
乞丐头子是喜欢银票,但是他喜欢更多的银票,如果人都绑了,那汴梁口袋里的银票,还不都是他的。
而且汴梁给的一百两银票,大伙都看到了,他是要分出去的,这待会搜出来的,他就可以做手脚了。
汴梁一听,立刻火了,他一把抓住乞丐头子的胸口,将他举过头顶说,“这样够不够!”
谁料乞丐头子竟是个硬骨头,他对着那些停下来的乞丐们喊,“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一个人而已,再能打又如何,难道还能是圣人,乞丐头子想着。
被他这么一说,真有人蠢蠢欲动,特别是一个花白胡子的,使劲的怂恿身边的人冲上去,可没人听他的,毕竟汴梁是单手能将人举过头顶的人,乞丐们还是有点识货的。
汴梁一看,暗叫不好,他不是怕乞丐,而是不想打这群可怜的家伙而已,通过和歪鼻子三人一天的相处,他对乞丐的印象并不太差。
他灵机一动,将乞丐头子摔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胸口,“你再不叫他们滚,我就杀了你,再把银票分给他们,我就不信,他们每个骨头都和你那么硬。”
说完,他将乞丐头子手中的银票抢到手上。
众乞丐听了汴梁的话,更加犹豫了,那位白胡子的乞丐有些焦急的说,“头,怎么办?”
乞丐头子骂道,“还不快滚,你想我死了坐我的位子吗?”
问话的人是乞丐里面的二把手,乞丐头子知道,那家伙想取代自己的心已经存了很久了。
“滚。”乞丐头子又喊了一句!
乞丐们顿时做鸟兽散了,小乞丐想上来和汴梁说些什么,也被歪鼻子和斜眼珠拖走了。
汴梁丢下了乞丐头子,又将银票给了他。
那家伙看上去受伤不轻,跑起来却比谁都快。
赶跑了乞丐,汴梁准备上前问问这位公主到底是谁,却听她没好气的说,“你敢冒充我哥,你死定了。”
汴梁没理她,只是打量着被绑在地上的马柏勉,突然踢了他一脚,虽然没怎么用力,也踢得他咧嘴大叫。
“居然和这种人私奔,太没品味了,你别说是我妹,哥丢不起这个人。”
郡主被他揭了底,有些恼羞成怒,她顾不得仪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汴梁的鼻子吼,“你给我听好了,我哥是李!长!生!”
果然。
虽然早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听她这么一说,汴梁还是忍不住苦笑。
这都什么亲戚,老爹坑儿子,害的儿子差点被人砍死;这老妹,又和一个马夫私奔,关键是马夫对她还不咋滴,一遇到危险,就把她卖了。
有这样的妹妹,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汴梁摇着头,小声说,“轻点,嫌不够丢人吗?”
说着他往手掌里吐了些口水,把脸上的灰给擦了。
郡主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表情可夸张了,惊谔,欣喜,害羞,不停的在脸上变化。
最后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款款的行了一礼,“晓芳见过大哥。”
听了她的名字,汴梁感叹,这李老爷给儿孙取的名字都是俗不可耐,倒是女儿的名字取得中规中矩。
李晓芳,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