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顺势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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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食物的香气沿道而来。

  嫣心兰提着食篮走进了这个小院。

  粥是湖州一带的鲜米熬成的白粥,放了些桂花。

  点心有糖藕,有刚蒸好的米糕,还有一些野菜制成的腌菜。

  吃食很简单,量却不少。

  王惊梦慢慢的走了出来,他在赢武的面前坐了下来,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然后他看着赢武,轻声问道:“一起吃吗?”

  赢武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好。”

  他并不是要刻意的显得礼贤下士,而是他昨夜到现在,真的忧心,并没有吃任何东西,此时放松,再闻着食物的香气,他便真的饿了。

  只是当粥放到面前,他喝了一口之后,却是不自觉的停了停,其余人并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但林煮酒看着他此时的神色,却是微微笑了笑,道:“要酒吗?”

  “我本不爱饮酒,但是此时此景,却想饮酒。”

  赢武有些意外的看着林煮酒,然后看着王惊梦和郑袖,“想敬诸位一杯。”

  林煮酒微微一笑,只是这一笑之间,一个酒葫芦便已放在了石桌上。

  “他能饮酒吗?” 

  然后他看着郑袖,又看了王惊梦一眼,问道。

  郑袖淡淡一笑,道:“能。”

  王惊梦没有拒绝,酒乃心情,心情乃意。

  赢武此前太过压抑,现在到了这里,却发现胶东郡也在这里等着自己,他心中激动,起杯便一口饮尽。

  此时喝的便是心情,只是这酒线入喉,热气直冲头颅,满口芬芳,他却是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道:“好酒。”

  再看林煮酒倒在其它酒杯之中的酒液,竟是淡淡的粉红色,十分好看。

  “这是楚地的杏花酒。”他有些惊讶的说道。

  “不错。”

  林煮酒微微一笑,道:“不过我酒方已有,这种酒酿造起来毫无难度,只缺一片合适的杏花林而已。”

  赢武想了想,道:“长陵却好像没有什么好的杏花林。”

  王惊梦喝了一杯酒,然后小口喝粥,随口道:“没有,那种上一片就好了。”

  赢武点了点头,他又喝了一杯,却是垂头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他慢慢抬起头来,嘴角尽是苦意,道:“我原以为,我父皇重病痛苦不堪,却拖着不死,只是想扶我上位,他活着,便可以令成皎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可以为我赢得一些时间,扶持我自己的势力,但现在我却发觉,并非如此。”

  林煮酒倒酒的手微顿,只是他并没有出声。

  王惊梦也只是慢慢的喝粥,安静的听着。

  郑袖秀眉微蹙,道:“他给任何人的感觉,是更加疼爱你一些,而且他所做的一切,似乎也都是要让你顺利登基,你何以觉得并非如此?”

  “他的病,并非我想象的那般重。”

  赢武的面色变得苍白了些,道:“从我幼时开始,他便无数次的提醒过我,我大秦王朝此时最大的弊端,便是长陵那些贵族门阀的权势太大。哪怕抛开军队不算,许多和百姓安居乐业息息相关的命脉,都操持在那些贵族门阀之手,但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贵族门阀的财富,许多都来自和其余各朝的生意。但长陵的这些贵族门阀之所以拥有这样的权势,一是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大秦王朝的开国功臣,其次之前订立律法,便本身大大优向这些贵族门阀,现在要想彻底解决这些弊端,便只有变法。”

  “成皎好大喜功,行事激进,而且手段也比我凶狠,之前我觉得父皇之所以选我,而不想让成皎登基,就是因为生怕他登基之后便贸然推动变法,如此一来,若是太过激烈,便很快和这些贵族门阀决裂,到时不是那些门阀的对手,连皇位都被人夺了去。”

  赢武苦笑起来,道:“但我却发现,我父皇却已经在着手安排推动变法之事,有些事情,我以为是成皎的意思,实则是他的意思。他真正所想,应该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便推动变法,等到变法完成,大局平定之后,再平稳交接皇位,然后他才放心的离开这世间。”

  场间没有笨人,所有的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的父皇会将你推出来,推动变法,如果要迎接那些被极大损害利益的权贵门阀的怒火,你便是首先承受他们怒火的那一位。”

  林煮酒忍不住摇了摇头,微嘲的笑了起来,“你也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一位。”

  “变法就会有牺牲,这是我父皇以往一直和我说的话。”

  赢武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的点了点头,道:“变法便是他和那些权贵门阀博弈,互相进退的过程,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会成为他抛出来的牺牲品。”

  “为何要变法,变法有什么好处?”王惊梦的声音响了起来。

  “之前各朝都是分封制,各地的主要权贵、王侯,其实都是皇族的血亲,但长久以往,各地门阀林立,各自谋利,各有各的心思,现在的各朝,都有意识的收回权力,都是皇城集权。皇城集权的好处,便是政令通达,不会被割据分裂,王朝的财产,也自然可以统一调配。但按照旧制,贵族世袭,那些贵族门阀子弟出生便是享受爵禄,接受封赏,长此以往,虽然各地分裂割据之势已经不再,但这些贵族门阀的财富权势积累却更为惊人,无数田地都在他们的手中,甚至他们手中到底有多少田地,多少产业都根本弄不清楚,而那些普通平民百姓,一生都无法拥有自己的田地,都在他们的田地之中劳作,创造的财富,却又归入这些门阀囊中,也无法收得赋税。”

  赢武看着王惊梦,道:“要想根治这些弊端,变法最为主要的,便自然是要让耕者有其田,让耕者可以拥有自己的田地,如此一来,他们才会真正的为国出力,而他们若是出力越多,便越是可以获得更多封赏。更长久而言,王朝也无法承受那些贵族门阀的爵禄世袭,在我看来,那些贵族门阀的子弟若是想要承继爵位,自然也要去建立功绩。”

  “所以简单而言,便是民不为这些门阀所用,而要为国所用,而任何一人在这王朝内出生,便是天生平等,要想封王封侯,便要看为这王朝立下了多少功绩。”

  王惊梦说完这一句,却是又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其实若是这样变法,那些贵族门阀的子弟也天生占优,同样去战场上建功立业,以他们的家业,便自然更容易建立战功。”

  “道理当然如此,奖励耕织,激励战功,我朝就会有更多的良田开垦,有更多的赋税,有更多可用的钱财,也会有更多勇猛的战士。”

  赢武自己说着激越,但转瞬却是又苦笑起来,“只是要将原有吃到嘴里的肉分出来,这些权贵门阀却不答应。”

  “若是你变法真的能成,承受那些门阀的怒火却依旧完好无损,万民归心,那这皇位,自然也是非你莫属。” 王惊梦喝完了一碗粥,平静的说道。

  赢武愣了愣。

  他有些明白了王惊梦的意思。

  林煮酒也听明白了王惊梦的意思,然后他抬手给郑袖倒了一杯酒。

  “我胶东郡本身就不是这长陵的权贵门阀。”

  郑袖笑了笑,一口饮尽这杯酒,道:“若是能成,我自然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