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破尘战队召开了本年来第三次紧急会议。

　　当穆诗推开破尘俱乐部会议室的大门时，她轻轻地先探头观察了一下室内，队员们早已就坐，这其中的氛围似乎有些焦灼与沉重。她叹了口气，走了进去，坐到了岳清身旁。

　　坐在长桌最前面的人并没有在意穆诗踩点到达的行为，仍然是专注地在笔记本上敲打键盘，用余光看到所有人都已经落座，才合上了电脑：“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就直接说正事吧。”

　　“易辰已经离开破尘一周。这一周以来，大家的训练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这很好。只是，现在的破尘，需要的不仅仅是努力，而是改变战队现有的架构。易辰的离开并非只是让破尘缺少了一位银武研究者，更重要的是，破尘没有牧师。”

　　此话一出，他稍微停顿了一阵。而队员们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一周他们都在进行个人能力层面上的训练，而没有团队磨合，问题就出在这里。像牧师这样不可或缺又不应多得的职业，在比赛中尤为重要，其他职业如何改变都没有关系，可没有牧师，难道只依靠菜刀流赢得比赛？也许曾经的破尘依靠暴力输出可以做到，但现在，破尘显然由输出转为了控制核心，因为曾经的破尘六人留下的最后一位成员，正是接手破尘队长一职的乔轩。

　　崔杰问道：“乔轩，你的意思是，再去网游里招聘一位牧师职业吗？”

　　说完，他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么简单，乔轩根本不需要组织这次会议。

　　“不，破尘军团的牧师我都已经大致看过了，能力都稀松平常，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想要从其他军团入手的话，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乔轩说。

　　“那我去看看？”崔杰立刻道。

　　“不必。”乔轩说，“你的首要任务也不在于此。”

　　听到这里，穆诗不由得挠了挠头，因为她知道，乔轩召开这次会议，并非是讨论，而是宣告——这位队长一向如此，他会思考最佳方案而做出决定。讨论也许是可行的，但他的心里一定已经有了一个先决答案，很难通过他人的观点而否定。

　　“轩哥，你是说，我们当中选一个人转职牧师吗？”一旁的岳清开口了。

　　“没错。”乔轩说着，环视了一周。

　　段文曜在低头沉思，韩言一副惊讶的表情，穆诗似有所感地抬头，和乔轩目光相接。只是这样一个对视，令穆诗不禁心头一震。

　　乔轩收回了目光，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也一并宣布。关于留在破尘的三张神级账号卡——风卷残霜、云烟蔽日、易水渐离。这三张卡，不可能全部就此埋没，必须有人继承，并且在赛场上使用。且不论神级账号卡本身就已经成型，不需要投入时间打造；在外界看来，破尘不能也不应该将账号卡隐藏起来。因为破尘的标志是神枪手，没有了神枪手的破尘，还算是破尘吗？”

　　眼看周围陷入沉默，也只有崔杰这位具有第一赛季资历的现任副队长能打破这压抑的氛围，他说道：“除了牧师，有人还需要转职剑客吗？”

　　乔轩道：“云烟蔽日可以暂且搁置，因为韩言的狂剑士以及段文曜的拳法家已经担当了冲乱阵型的职责。”

　　崔杰皱眉：“乔轩，你明明已经有主意了吧？谁要转职牧师？”

　　说到这里，大概是众人已经注意到乔轩没有完全提到的一个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穆诗。

　　穆诗不由得握紧了拳，看向乔轩：“乔大，你想让我转职牧师？”

　　“是。”乔轩果断承认，直言不讳，“你的弹药专家是枪系输出，和神枪手的作用稍有重叠，对团队而言，你是最适合转职牧师的。我希望岳清能够接手风卷残霜，而穆诗你……转职，使用易水渐离。”

　　“……”岳清和穆诗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乔轩说道：“我想，有很多人似乎都抱着继承神级账号卡的愿望加入破尘。他们一定认为，使用风卷残霜和易水渐离是令人敬仰的荣誉。可这样的荣誉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你们能够达到空辙和易辰的高度吗？”

　　岳清连忙道：“不，我怎么可能和苏前辈相提并论？”

　　“的确，你们无法达到，那么荣誉只会化为压力。外界一定会怀疑你们的能力，认为你们无法发挥神级账号卡的最大实力，你们会遭受非议与谩骂，但你们必须拥有顶住这些压力的决心与魄力。”乔轩说。

　　岳清想了想，说道：“为了破尘，这些不算什么。”

　　穆诗笑了笑：“乔队，你是已经决定让我转职牧师了吗？”

　　乔轩笑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小诗。我知道，你当初接受邀请加入破尘，从来不是为了什么神级账号卡，也不是为了破尘这个冠军队伍的荣誉，你只是想使用弹药专家，对吗？在易辰离开前，你的确可以这样安稳下去。只可惜事不遂人愿是常有的事，你必须为整个团队考虑，把你自己的愿望融入团队之中。如果你缺少了对破尘的归属感，对团队的责任感……也许你并不适合破尘。要知道，现在的破尘并非当初立于幻界巅峰的冠军战队，你在加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层了。你并不是需要破尘这个舞台大放异彩的创新者。因为是破尘需要你，你是作为拯救者而存在的。”

　　“……”穆诗怔了一下，偏过头没有再看乔轩。

　　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不礼貌，但乔轩并没有在意，对众人道：“散会吧。岳清和穆诗留下来，我和他们单独谈谈。”

　　崔杰等人只得依次离开会议室。

　　看着队友们离去的背影，穆诗只觉得坐得有些僵硬，手里的笔都被握出了一些汗水。

　　说到底，她仍然会有些不甘。谁会心甘情愿地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谁会就这样听从于安排，哪怕是美其名曰为了团队？

　　乔轩似乎看穿了穆诗的考虑，他站起身，走近了些：“你在不甘心吗，小诗？”

　　“怎么会呢？队长的安排，我当然要服从并且执行。”穆诗说。

　　岳清听出穆诗的语气不妙，有些慌乱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乔轩却笑了：“你不甘心也是正常的，小诗。如果你就此接受，才显得你作为弹药专家的愿望太过脆弱和平常了。”

　　“……什么？”穆诗愣住了。

　　“说到底，这只是困于现状的最佳选择。一时的放弃并不等于长久的放弃。”乔轩说道，“如果你只为了团队而没有个人意志，还有什么信念与梦想可言呢？我认为在不远的未来，你仍然可以使用你的吹雪成诗驰骋赛场。那时的破尘适合你，而你也归属于破尘。”

　　穆诗咬了咬唇，她思索了一会儿，转过头，伸手按住了岳清的肩膀摇晃：“不对，小岳清，难道你就不想用清明上河吗？你觉得你能驾驭苏前辈的账号卡？我们就该统一战线，反抗乔队！”

　　穆诗这一番激烈的话说出来，反而终结了会议室沉闷的氛围。乔轩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而岳清有些无措地支吾了几声。

　　整理好措辞，岳清说：“不，我只是觉得，轩哥说得有道理。我当然想用自己的账号卡，不止是轩哥说的，没有实力遭受质疑的问题。就算有这个实力，也难免人们会把这部分归功于账号卡。所以，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现在的破尘支撑不起这一点，我们需要的是重建，而不是利用破尘行使自己的便利啊。”

　　穆诗泄气一般放下手。她也明白，乔轩说的是正确的，她被说服了。可是，她依旧不满于自己将要放弃弹药专家的事实。她可以对未来怀有无限的憧憬，破尘在他们的努力下一步步重现光辉，埋藏在心底的梦想就能在这条路上畅行无阻。

　　乔轩说道：“更何况，牧师这个职业，最重要的是对全局的洞察力。小诗，你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锻炼。因为你是冰属性弹药专家，定位是控场能力，而控制，需要的就是把握全局。”

　　“乔队，你这又是在笑话我了。”穆诗摇头，“有你在，破尘还需要什么控场职业吗？所以在你看来我这冰属性弹药专家的身份还是很不堪啊！”

　　“总会有需要的时候，小诗，从来没有什么职业是不堪的。冰属性弹药专家的控场和魔道可完全不一样。魔道是利用技能的辅助性和强控，弹药专家是依靠大范围攻击与软控。”乔轩说。

　　“唉……”穆诗重重叹了口气，兴许她已经没有理由再对乔轩的决定提出什么异议了。但是，能让她真的放下吗？她在使用易水渐离的时候，恐怕还是会想起只属于她自己的吹雪成诗。

　　见穆诗平静下来，乔轩又对岳清道：“小清，即便你会使用风卷残霜，我之前的承诺仍然有效。我会为你打造银武，星河。”

　　“可是，轩哥你已经很忙了。清明上河无法上场的话，这件事可以暂时搁置吧？”岳清认真想了想，说道。

　　“不，星河的各方面设计已经很完善了，就差打造这一步。我并不希望半途而废。而且，谁说这不是为了团队呢？就像我刚才对小诗说的那样，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你会使用清明上河的。”

　　乔轩说完，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重新打开了电脑：“好了，就到这里吧。你们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疑问的话，之后再问我。”

　　看来乔轩是又要投入工作之中，穆诗和岳清听话地走出了门外。穆诗将门关上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乔轩专注地在键盘上敲打着数据，进行着演算。

　　穆诗轻轻带上门，靠在门框上，沉痛地拍了一下额头。

　　“轩哥他……他的压力也很大。”岳清说，“易前辈走之后，曾经的破尘六人只剩他一个人了，几乎所有的事务都是他在负责，崔前辈分担的……肯定不如易前辈多。”

　　“我知道，我没有不理解乔大。”穆诗说道，“只是他说得有些太残酷了。”

　　“因为这就是破尘的现状啊。”岳清也叹了口气。

　　穆诗点了点头，和岳清一起回到训练室。

　　她理应接受这个结果。为了团队，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她自己，她可以和破尘走得更远吗？

　　穆诗摩挲着手中的吹雪成诗账号卡。也许至此之后，它将彻底沉寂，无法再进入大众的视野，也不知何时能冲破现实的牢笼，延伸为她的梦想。

　　但她仍然可以怀抱着一丝期冀。

　　次年，又是一个五月。幻界职业联盟修改赛制造成的比赛时间更改，也给了破尘更多的喘息时间。可在五月常规赛中，临渊的最后一场比赛里，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预料不到、所有人都为之震撼的事情。

　　穆诗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因快速移动而产生的七个幻影，倒吸一口凉气。

　　七个幻影同时开枪，纷飞的子弹向对手飞射过去，几乎无法闪避的绝对攻击！这样的姿态，只能是幻风境！

　　随后，对手在这猛烈的攻击下击杀当场，传来了解说振奋又激动的声音：“这是幻风境？！既枪王和苏空辙之后，临渊的新人竟然打出了幻风境，还是使用的弹药专家！看来之前一直争论的联盟第一弹药专家已经有了无可争议的人选，他就是临渊林叶枫！”

　　“第一弹药！第一弹药！”观众们的呼喊声也清晰地透过屏幕，传到了穆诗的耳中。

　　她惊愕地看向了乔轩，却发现乔轩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被幻风境所震动。

　　乔轩察觉到了穆诗的目光，笑道：“这真是令人惊讶，竟然有继承者能掌握幻风境。看来嘉彧和空辙也并不是后继无人，他们的贡献不会在幻界中埋没。只要有林叶枫在，他们的名字也不会被淡忘。联盟人才辈出，今年有林叶枫、肖瑾瑜……这样的未来，不正是我们应该期望的吗？”

　　穆诗沉默了。她咬牙打开了抽屉，拿出了尘封未启的吹雪成诗账号卡。

　　乔轩看着穆诗的动作，并没有说话。

　　但只是这样看了一眼，穆诗又立刻将吹雪成诗置入了原位，关闭了抽屉，并用钥匙上了锁。

　　“很受打击吗，小诗？”乔轩问道，“因为弹药专家有了最强的存在，而你认为，你并不能和他平起平坐？”

　　“是的。”穆诗爽快承认，“我当然不可能超越林叶枫。所以我更应该专注于易水渐离。乔大，你说得没错，我属于破尘，也只适合破尘。团队的荣誉应该在个人荣誉之上。因为个人依附于团队，而团队又基于个人。至于弹药专家这个梦……就先让它再沉淀吧。”

　　“不，小诗。不如说现在，你更适合弹药专家了。我想，这个梦并不遥远。人是需要目标作为前进动力的，不管你是否认同林叶枫是一个目标，但他无形之中已经成为了你的目标。我相信，在此基础上，你使用弹药专家，得到的提升会更大。”乔轩说道。

　　“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使用易水渐离了，不是吗？为了破尘。”穆诗坚定道。

　　“……”乔轩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望向了训练室大屏幕上为了激励队员而显示的第二赛季常规赛积分排名。

　　破尘现在积分排行为第八，不出意外的话，是刚好进入季后赛的水平。

　　穆诗好像看到了乔轩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疲惫，以及……决绝。

　　人是需要目标作为前进动力的。

　　穆诗的脑海里突然闪回了乔轩刚才的话，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如果现状连向目标前进哪怕一步都无法满足，会怎样？

　　在穆诗胡思乱想之际，乔轩忽然笑了：“小诗，你的梦并不遥远。遥远的，恐怕另有其人。”

　　“什么，乔大？”穆诗愕然。

　　乔轩没有回答穆诗的疑问，他径直地走进了队长室。

　　穆诗注视着乔轩的背影，她忽然有些焦躁和不安。

　　她将手放在了刚才上锁的钥匙上，缓缓平复了一下心情。

　　穆诗看向了抽屉，仿佛能够穿透视线一般，她几乎看到吹雪成诗账号卡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几乎能想象到她在赛场上使用吹雪成诗的场景，她能像林叶枫一样一鸣惊人吗？

　　这样的梦，何时才能实现？

　　穆诗握紧了手中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