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这六月的天气热的让人烦躁。
可是看到城外的惨状,就连最不懂事的六姐,这个时候也乖巧的让人心疼。
就连赵德昭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的开封城外,简直就是一出人间惨剧。
出了大梁门,也就出了开封城,因为受灾,来自各地的难民知道在开封府还有活命的机会,挣扎着来到了开封城外。
当一个地区的受灾民众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幅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大部分民众面黄肌瘦,四肢无力,能动的得到了开封府的施粥,被组织了起来自救。
还有一些年老的,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只能躺在泥水里面等死。
即便有一口吃的,他们也舍不得再吃,把省下的口粮给孩子们吃。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饿殍,而那些衙役和禁军也都一个个麻木地搬运尸体,放在一起焚烧。
这就是宋初,一个几乎没有自救能力,一个完全没有抵抗风险能力的时代。
秋收还没有到,但是大片农田被淹,粮食被淹的时候,谁也顾不了那么多。
开封府周边被淹的麦地全部被朝廷征用,被组织起来的难民们被驱赶进了农田,扯下还没有包浆的麦粒,然后将这些麦穗集中在一起,煮成了糊状的食物。
甚至连一粒盐也没有,但是每个人都吃的那么香。
六姐对大人的惨状不敢看,但是每当看到受苦受难的孩子,就忍不住再偷偷看。
四姐,五姐已经都懂事了,她们看的泪流满面,跟赵德昭商议。“二哥,我存的私房钱还有三金五万钱,可否也为救灾出一份力?”
宋初的金价高昂,一金就是万钱,相当于十贯,三金五万钱差不多相当于八万钱,八十贯。
赵德昭摇了摇头。“四姐的钱留着以后当嫁妆,如今朝廷全力救灾,父皇批了大量金钱购粮,应可度过难关。”
“我只是也想出份力……”
“朝廷自有法度,如今尚可承受,所以并无摊派。若四姐执意出钱,置朝廷大臣何处?置父皇何处?岂不是相当于指责父皇与众大臣?”
四姐脸色黯淡垂下头去,眼泪哗哗往下流。“是我想的岔了。”
下雨受灾如今只是开封府周边,对朝廷来说,无非是一时之间调粮艰难,不过受灾人数不会很多,几天就能安抚下来。
如果局势真的严重,他们出城也不会轻易得到批准。
也就是说,在赵德昭严重的世间惨相,不过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如果这个时候赵德昭他们要出钱来救灾,那就是又一个沈万三,有邀名之嫌。
封建时代,杀人,贪污都不是大罪,邀名才是头等大罪。
每一个皇帝,包括大臣们,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
所以赵德昭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年幼,他们连催促都不能,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另一辆马车上,裴格安跟徐永昌相对而坐,望着外面的难民却接连相询。
她对历史的了解并不多,对古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拜,与强烈的参与精神。
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才让她知道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人命贱如狗啊!
她装作好奇地询问关于这个时代的一切,想要深入了解这个世界。
而徐永昌早就已经下注在了她身上,这些天也感觉到她不似常人。试问,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九岁孩子,却能在书房写下密密麻麻的文字,这还是常人吗?
因为有了这方面的认知,他可以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德昭的农庄就在城西的西湖边,因为地势不算高,虽然有西湖引流,也淹没了一小半。
不过庄子的农户住的地势较高,住的房屋倒是没有被淹。
如今大部分房屋都是垒土而造,一旦泥土的墙壁被泡,就会变成危房。
庄子里只有三套大院子,一套是赵德昭的农庄,一套是侍卫们住的院子,一套是内侍们住的院子。
每一套房子都是大院落套小院落,几十间房。
得知赵德昭要来,房屋也早已被收拾了干净,被赵德昭“发落”过来的刘小,带着村民和内侍迎接了赵德昭一行。
他的庄子属于私产,这里的村民也都属于他。
由于不用承担税赋,这样的机会,可是一般的百姓都梦寐以求的。
虽然失去了自由,却不怕活不下去。
如今到处救灾,赵德昭让村民散去忙活,进入了自己住的院落。
这个院落并不大,前后三进,内侍住外围,宫女和赵德昭住内进,旁边还有一百禁军保护,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院子距离西湖不远,从西湖边引水到了院子后方,形成了一处活水。
池塘里面种满了莲藕,这个时候荷花已经掉尽,只剩下了碧翠的莲叶。
池塘周围又种了柳树,形成了一副美丽的农家小院景象。
四姐她们一到就被这个池塘吸引,让内侍安排了小船带她们去摘莲蓬。
裴格安原本也很有兴趣,不过这个时候,“被排挤”的刘小带着她的父母兄弟过来,她也只能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从进庄子,赵德昭就没有给刘小好脸色,而佟亮更是将一个小人得志的嘴脸扮演的面目可憎。
就连刘小靠近了赵德昭一些,都会被他赶开。
不管是侍卫,还是内侍,都觉得佟亮有些过了。
赵德昭数落了刘小几句,就让他下去安排午饭,反倒是留下了裴氏一家。
裴甲的形象就是一个打铁的壮汉,比两个儿子要魁梧的多,脸上有着浓郁的异族特色。
不过赵德昭询问之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家有哪个民族血脉。
他只知道,祖上是唐朝初期就来的东方,几百年间异族血脉早已融合,淡化,只是在他这一代有些返祖现象,异族特征比较明显。
也是因为这血脉,加上会打铁,他不仅没有受到欺负,还比一般的东方百姓过的更好。
只不过,像他这样多血脉的人,虽然不会受到欺侮,却也几乎没有当官上位的机会。
赵德昭跟他们每人都闲叙了几句,就打发了他们回去。
裴格安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实际上就是旁边内侍院落中的一个小院子,距离不远。
赵德昭不会直接跟他们谈建一个炼钢炉,这些事他一个皇子谈不合适,也更引人瞩目。
这次来,一切交给裴格安来筹备。
他也不需要一个大的炼钢炉,只需要一个实验性质的铁坊,能造出一些合用的东西,可以保护裴格安。
真要建一座高炉出来,一天能炼钢几千斤,恐怕会立即迎来暗杀。
有一个恶狼在侧,寝食难安啊!
下午躺在池塘边的树荫下,美美地睡了一觉,心旷神怡。
离开了开封府,赵德昭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一直到晚饭后,裴格安才摸黑过来,而被赵德昭排斥了一天的刘小,也偷偷进了赵德昭的房间。
他一进屋就跪下,表情诌媚地笑道:“老奴见过二哥。”
赵德昭连忙过去将他扶起,笑道:“殿头为了我忍辱负重,切勿行此大礼。”
刘小精神振奋,低声说道:“二哥所料不差,老奴刚被贬谛到此,就有人联系老奴,还送来了十金与老奴。”
“给你你就收下,是何人与你联络?”
“开始是皇庄总监门魏大郎,老奴装作水火不进,后又有贾琰贾季华约了老奴到中书令农庄叙话,言辞话间不无拉拢,并许下了十金。”
“贾琰……”赵德昭当然知道这么个人,他有两件事比较出名,一个是身为家族幼子,发达之后救助族人,将活着的一百多人全部养了起来,并得到天下人赞许。
另一个就是他是赵光义登台之前的实际上的军师之一,他能文能武,智谋百断,赵光义是名义上的开封府尹,实际上不管事。
开封府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他在管,并且处理的井井有条。
唯一可惜的是他死的太早,赵光义当上皇帝不到一年,他就在三司副使的位置上病逝了。
能让贾琰出面,很显然赵光义对刘小的拉拢很重视。
赵德昭沉吟了一番道:“你先在农庄留半年,帮我隐瞒一些事,等半年后我就让你回开封府。如今我在谋求外任,若能成功,今后开封府这边事务,就要全拜托殿头了。”
刘小大惊。“二哥,这天下中心在汴京,二十万禁军乃是天下一等力量,二哥为何舍近求远,舍易行难?”
裴格安笑道:“殿头,可还记得我曾说过能造远程夺人性命之武器?在那种武器面前,如今的精兵强将不过是土鸡瓦狗。
我与二哥现在只需一处有江的隐蔽地方,就能造出这些武器。那个时候,只有我们的军队最强大,禁军也是不堪一击。”
“那也不能离了官家啊……”刘小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也有些接受不了。他又拜了下去道:“二哥,不如让老奴带着裴氏离京,皇子岂可离开官家!”
“再说吧,谋取外任也不是那么容易,一切还需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