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晚辈,岂敢有劳诸位先生相迎,实在惭愧……”
法舟缓缓来到了众人身前,于空中泊下,方寸出现在了甲板上。此时空中已经飘起了细细的小雨,夹在风中,更显得淅淅沥沥,而方寸一身白袍,头戴玉冠,腰间坠了玉佩,显得俊逸出尘,而因为有了小雨,方寸便很顺理成章的撑了一把伞,轻轻走下了法舟。
毕竟做戏得做全套,自己为防天雷,便须撑伞。
但没雨没风的,又没个大太阳,自己撑着伞,便显得多余,不免会让人疑心……
这就叫细节见功夫!
到得诸位老经院先生面前,方寸轻轻行礼,一举一动,挑不出半点毛病。
“呵呵,方二先生客气了……”
一众老经院先生之中,玉衡先生上下打量了方寸几眼,笑着道:“当年令兄名满天下,入朝歌时,我老经院也曾经布诏请他,只可惜阴差阳错,令兄终是未曾入我书院,反倒是入了七王殿陪读,此实乃我老经院一大憾事,倒是没想,如今却迎来了你,哈哈……”
方寸听着,便也笑道:“可见我方家确实与老经院缘份不浅!”
几位先生见方寸会说话,便也皆呵呵大笑了起来,而方寸则微微向后看去。
在他身后,云霄、鹤真章、孟知雪等人? 皆也跟着下来? 他们也皆得到了老经院的邀约,但直到如今? 都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而且他们所得赐诏,也没有像方寸这样公布天下? 当然,他们心里也是满意的? 直到如今出现在了老经院诸位先生前? 心下仍不免惴惴。
“还不快献上束脩?”
方寸笑着,向身后之人说了一句。
鹤真章等人,便皆捧着匣子,走了上来? 就连小狐狸? 手里也捧了只匣子。
“束脩?”
几位老经院的老先生,皆是心里一奇,感觉有些意外。
这又不是什么寻常的请启蒙先生,老经院更非凡俗儒士,还交什么束脩呢?
不过一念未过之间? 便见得那几人来到了身前,打开了匣子? 目光微微往里一张,倒是瞬间有几位老儒脸色变了? 只见那匣子里,并不是什么俗气的金银珠宝? 灵材宝药? 而是一道道残缺古怪的符篆? 又或是字画,甚至还有几卷烂得连扉页都不存的经卷等等。
别的东西,他们见了还不吃惊,这些东西,仔细一瞧,却皆是眼前一亮。
“呵呵,方二先生有心了……”
几位老儒很顺的将“方二先生不必客气”的话,转成了“有心了”,同时命人收下。
方寸也只笑着回礼,并不点破。
他让鹤真章等人送来的“束脩”,都是他这段时间,精心挑选,然后花大价钱买来的,或是前朝某位传奇大符师亲手所作的符篆,或者是某些经文的遗世孤本等等,这些东西在这一方世界,其实并不怎么值钱,但是想将他们找出来,那却是一定要花很多功夫与银钱的。
而老经院,最为喜欢的便是这些东西。
让鹤真章等人将东西送过来,也是有着深意,自己乃是被老经院请来的,若奉上束脩,便显得自己矮了一辈,有些丢脸,可是大老远的过来,若不送些,岂不是失了礼数?
所以正好让他们几个奉上,于情于礼,都很合适。
而且,老经院心里也会清楚,这些稀罕之物,也都是方寸的心意。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间,便皆客客气气,接过了束脩。
从孟知雪手里接过匣子的人,乃是一位中年的女儒生,她低声笑道:“你回来了?”
孟知雪脸色微红,没有应这句话。
而从小狐狸手里接过匣子的人,则是微一歪头,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可是一看小狐狸捧的那匣子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道珍卷,顿时微微心动,便也没有说些什么。
“又解决了一个问题!”
方寸在心里暗想着。
小狐狸乃是妖身,于大夏,于朝歌,地位都极低,所以正常情况下,若是想让小狐狸入老经院,一定会受到拒绝,哪怕是让云霄求情,或是自己去威胁,也不一定能成,所以他干脆让小狐狸混了过来,反正只要老经院的儒士从她手里接过了束脩,这身份便成了。
从此,老经院再也无法否认小狐狸,起码有个旁听弟子的身份。
聪明人做事,就得如此心照不宣才好。
……
……
“呵呵,方二先生远来辛苦,还请入院,饮杯清茶吧?”
那为首的玉衡先生笑了笑,便也不啰嗦,直接让开身子,请方寸往老经院去。
而从方寸下得法舟,再进入老经院这一段时间里,如今正在看着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无论是朝歌内外,只是身为朝歌炼气士,他们却都很懂得分寸,不会刻意施展出那等无礼而粗蛮的目光或是神识,以免惊扰到了旁人,失了礼数……
但其间也有例外。
如今便在朝歌之外,距离老经院十余里外的某个山中凉亭之中,正有一位身材瘦削,穿在了身上的紫袍,明显有些肥大的阴戾年青人,正冷幽幽的看向了老经院一方。
在他身边,只有一个胖胖的内侍,穿着蓝袍,静侍于一边。
“没想到,老经院居然敢在这时候请他过来,这是想要护着他吗?”
年青人低声说着,显得异常不满:“如今这满天下人,都在骂龙城,指责龙城,难道这些人都是傻的不成?他们就看不出,那,根本就不是龙城传出来的,根本就是这方家传出来的,这劳什子秘典,立意便已不正,意在毁我大夏皇族根基,本是死罪……”
胖胖的老内侍身子微微低了低,但不敢回答,也不敢相劝。
这年青人骂了许久,忽然抬头,看向了阴森森的云彩,道:“那天是不是也下着雨?”
老内侍微一反应,才明白了过来。
那一日,他陪了七皇子去柳湖吊唁时,天也在下雨。
同样是蒙蒙细雨,便与今日一般。
区别只在于那时候,他们是去柳湖吊唁,而今日,则是方寸入朝歌。
七皇子声音阴冷,忽然道:“我不喜欢这雨,给我驱散了!”
内侍一惊,急忙答应了下来。
也不由得想起,当年他也是想要驱散云气,但七皇子却不答应。
心间感慨着,他大袖轻轻一拂,向着空中抹去。
虽然他只是一个内侍,但如今袍袖挥拂之间,便有滚滚法力,涌入了高天,劲气激荡,化作了狂风,自天边漫漫滚来,正常情况下,再是有什么云气在天,这时候也该散了。
可是这一次没有。
内侍呆呆的看着天空,久久不语。
七皇子已有些不耐烦,喝道:“你在搞什么鬼?”
内侍忙弯下了身,告饶道:“七皇子恕罪,老奴……老奴修为着实低了!”
“不说他只有金丹境界吗?”
七皇子紧紧皱起了眉头,脸色显得有些阴冷的苍白。
说到了着急处,甚至还剧烈咳嗽了起来,一团团红晕,在他脸上时隐时现。
内侍忙扶住了他:“殿下小心身子,老奴……老奴想办法!”
……
……
随着方寸距离那老经院的门口越来越近,他一颗心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只要入了老经院,这悬在自己头顶之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的天谴,便暂时威胁不到自己了,而自己则可以好生留在老经院中,参经解义,慢慢推敲推开第六扇门的方法……
想到这里,他不由满意的向云霄看了一眼。
云霄这时候双手正搭在身前,默默的向前走着,身子正好与老经院大儒们更近一点。
“咳!”
然后,也就在方寸距离老经院门口,不过数丈之遥,即将一步踏入这个安全之地时,忽听得玉衡先生身后,一个身材瘦长,不苟言笑的中年儒士,冷淡开口道:“这凄风苦雨的,未免让人心间郁郁,方二公子来老经院前,是担心不轨之人觊觎,这才唤了云气过来,遮了气机,如今到了我老经院内,多少可以看护着些公子,那这云气,便没有必要留着了……”
“嗯?”
众老先生一听,皆是一怔,向他看了过来。
尤其是玉衡先生,更是眉头微皱。
而那位身材瘦长的中年儒士,不动声色之间,便已传音给诸人:“出世,确实极为重要,但这方二,又不是那推衍出了此经来的方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传经之人罢了!”
“此等人,哪值得我老经院如此态度对他?”
“再者,此子对我老经院殊无敬意,想也是自视甚高,若真是让他初入老经院,便抖了这么大一个威风,那以后我们又怎么给他讲解道理,让他信服?呵呵,既然这云气是他故意装神弄鬼出来,为难我们的,我们倒不能躲,正该让他识得我们的手段,少些嚣张气焰!”
“……”
而在这位中年儒士,向其他人传音时,方寸心里也是微动。
最怕就是这一点啊……
万一这老经院的人让自己先散了云气,那可就麻烦了……
还好,这时候云霄已是适时的清咳了一声。
因着这一声清咳,方寸与老经院的先生们,同时露出了会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