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永强的堂伯父,永强从小叫大伯,反正他也就这么一个伯伯。
喝酒的功夫,父亲问了下带永强出去,先让他干点什么。
这个堂侄之前正常的时候就话不怎么多,远没有自己小儿子、大女婿那样能说会道,推销私货的事貌似不合适。
要不是要让他出去能免得胡思乱想,父亲都想让这个堂侄留在村里,帮他搞苗木的事。
相伟荣对此早有计较,对父亲道:“活有的是,暂时到金属公司给生铁、锡锭过磅都比普通工人赚得多。
不过临时工要等转正,得要上个三五年。
再说永强是有大本事的,干这个大材小用,我想着...”
工人36块,但过磅这活一般人干不了,得有个好体力!
就像物资局的那些个装卸工基本上都是临时工,但赚得可真不少,每月四十几块总有,很多时候都能上五十!
但工人们就别羡慕,那活累人,你干不了!
一般农民羡慕也没用,没过硬的关系,连当个装卸临时工、卖力气的机会都是白日做梦!
这会说着停顿了下,对堂弟道:“外地去不去?”
相永强一听,看了眼帮着端菜过来的母亲,看到后者有些不舍,但又带着点鼓励的眼神,这才道:“听你的,只要能挣钱,去!”
“那就去海门,我和几个战友在那有点生意,那边几个兄弟说人手不足,原本还想把为民给挖过去,现在你能去我更放心。”
弟弟还是太嫩,再说马上就要结婚,哪能一结婚就跑外地的。
又不是上辈子的自己,结婚第三天就被同一天连着的三份加急电报催回部队,之后不久就上了前线,整得爱人差点像个现代孟姜女似的。
这时婶子说了句:“放心大胆的去,我身体好着呢,别顾着我。
天南海北,你二哥让你去哪就去哪,就算去外国也别操心家里。”
在婶子的心里,就怕儿子窝在本地放不开心结,眼前这三两年的,那是跑得越远越好!
一同过来的自家母亲一听这个,也对相永强道:“你家里我们会帮衬着,放心大胆的去闯!”
父亲相永棠也让堂侄放心,还要二小子安排好,别出问题。
“放心,婶子,永强去上段时间,保准光光鲜鲜回来。”
这时相永强端起酒碗敬堂哥,对着相伟荣道:“今天大伯、大妈,我妈,还有大奶奶都在。
其它我就不说了,以后二哥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要我干啥就干啥!”
一旦想通,就会瞬间发现自己之前的样子有多危险!
如果不是二堂哥今天把自己揍醒了,再这么下去,可能真成傻子。
这说完,也不等相伟荣做出反应,一口把酒给喝干。
相伟荣点点头,也将自己碗中的酒喝完。
午饭后,相伟荣叫上堂弟,说是要走走。
走到村边,相伟荣接过堂弟递过来的中华,抽了几口,道:“有句话我问你,我知道你一直是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刚才说的话...”
“二哥,我就那句,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啥,去哪都一样!”
“那好。”相伟荣点点头,“我还有战友在香江,我现在是在做些私货生意,有一部分也是在和香江那边合作...
我要你过去一趟,住上几个月,拿本那的身份证,然后回来。
接下去这些年我要用你新的身份做不少事情,怎么样?”
相永强脸肿着,咧嘴一笑,加上他那个带点鹰钩,同样肿着的鼻子,笑的样子都有点瘆人。
“二哥,给个你战友在香江的地址,再给点路费,等为民结婚了,我就去粤省。
我知道那边是什么抵垒政策,要过去还是挺方便的。”
跑那么远,那得等唯一一个堂弟结婚后才行,反正也没几天了,这个不急。
至于什么抵垒政策、过境这些,以前在部队听说过。
好吧,只要脑子走出那该死的死胡同,全村70年代唯二希望之一、好小伙、超级猛人又回来了!
哦,另一个希望嘛,自然是相伟荣他自己了。
“不用你翻什么警戒线,也不用游水,过些天舒舒服服坐自己人押货的船过去,一到就等于进城。
上次船过来,我那个副班长让人带话,异想天开喊着要我过去,还说留着第一把交椅等着我去坐,真是以前偷偷摸摸水浒看多了!
我没兴趣,不过上半年那边会给我带个几十万港币回来,要买些东西。
那小子和手下一帮老弟兄走的路,我是不怎么喜欢,至少现在不怎么喜欢,但他们人是真不错。
对他们的事不去指手画脚,咱们要赚大钱,真正的大钱,香江是个好地方,你就当我在那边的代言人。
在那也搞些投资,隔段时间就给我回来一趟,现在一个香江人身份,在大陆能做不少我做不了的事。
再说了,香江人在大陆不能去的地方,我给你搞本工作证,或者咱们公社的身份证明,这年月老百姓出门在外也就这两种身份证明,盖个萝卜印就是真的。
到时候除了自个县里,你就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大陆人。”
说到这,看堂弟很平静,真是自己说啥就是啥。
突然想到点事,问道:“国家已经特赦了游水到香江去的那些人,但你以前的部队不一般,会不会出问题?”
相伟荣想到的是“保密条例,解密时间”这些。
“没事,二哥。
我在部队里和你一样改过名字,连退伍证上都是勇敢的勇,这边公社的原始资料里,我名字还是永远的永。
只要我不去瞎咧咧,到时候没人会来查这个。
如果需要,去香江后我换个名字都无所谓,听说前些年游水过去淹死的多了去,随便找个身份简单的很。”
永强根本没问自家二哥为什么会和香江那边挂上勾,前些天他也不关心大伯家的那些个大动作。
但既然决定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那就要用正常思维过日子。
一贯的认知告诉他,自己二哥身上发生任何神奇的事情都正常,听着就好,不用刨根问底。
“换名字?当心晚上睡觉你爸来敲你脑壳!
那就永远的永,初八为民结婚,这些天你这个堂兄就还在村里,多帮趁着,忙完了再出去。”
看到附近没什么人,相伟荣从衣兜里掏出大约半刀的“大团结”,往堂弟手里一塞。
“去买点体面些的衣服和鞋子,等为民结婚,穿得太寒碜可不好。”
没想,相永强没接,反而苦笑道:“这大过年的,没地方买。”
真是实话实说,自家二哥面前不说虚的。
一看堂弟的大块头身板,再想到今天是大年初一...
更要命的是:如今是1980年!
上哪买去!
各种商店、供销社不开门不说,就算开了,也没多少东西好买。
自己的那些好衣服他穿不了,而堂弟部队里带回来的一些好衣服,都被他装疯卖傻那会给毁了、送人了。
反正已经没了!
还是把钱往他兜里一塞,“赚大钱很容易,这点九牛一毛都算不上,钱你先花着,给你妈也行。
对了,你脚四十四的?”
“四十四、四十五码都行。”
相伟荣又问了下他衣服的尺码,反正得是部队里的特大号。
“行了,我初七晚上回来,到时候给你带上两身。”
从哪来?
自家父亲就是骨架非常大的大块头,脚都有45码,以前鞋子不好买,不少都是母亲自己做。
如今嘛,让供销社的主任帮着订货,特大号的皮鞋、解放鞋,县供销社里还是有那么几双备货的。
最大45码,更大没有,去供销社买就是。
至于衣服,自家父亲的好衣服,这永强是能穿,但哪有侄子为了体面,拿大伯衣服的?
怎么办?
好办!
徒弟贺度根的块头和堂弟半斤对八两,如今贺度根也发了,他那好衣服多得是,明天回城,就往黄岩车站那打电话。
人家不在车站不是问题,留个口信,如今打电话都这么干。
让他初五、六左右跑车时,带个两身新的好衣服过来,放在县客运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