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当裴正带着底下五人,牵着十几匹马拉着一堆东西赶到城门口时,使团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陪在马车旁的赵固,望见裴正过来,走过去压低声音训斥道:“怎么才来?都在等你。”
裴正有些无奈道:“说好的辰时一刻城门汇合,这会还不到辰时,卑职都提前到了,谁知道两位大人如此心急?”
赵固一脸不耐烦道:“行了,快过去吧,惹得他们不高兴,吃亏总归是你,别以为谁都像本将一样能容你。”
裴正嘿嘿一笑,抱拳道:“多谢将军关心,卑职遵命。”
当裴正的目光落在两辆马车上时,不禁眉头一皱,大步走到马车前面,朗声说道:“文大人,林将军,卑职有话要说。”
“腊月西北道常见风雪,卑职观看天象,预测近期会有一场大雪,马车行走多有不便,极易拖累南下速度,卑职斗胆恳请两位下令丢弃马车,骑马代步。”
赵固闻言急忙赶来,伸手将裴正拉开:“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
马车内悄然无声,骑马立在马车旁边的林兴沉声回道:“裴队正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可文将军年老体衰,草原王世子年幼体弱,不宜骑马,故不得不坐马车。”
裴正低头抱拳,依然坚持己见:“不必单独骑马,可让他人骑马载之,行走速度亦或机动性都要比坐马车强上不少。”
林兴居高临下看着裴正,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行。”
眼见裴正还欲再说,一旁赵固见状急忙拉住他低声喝道:“裴正,你小子闭嘴,两位大人说的话就是军令,你只需无条件服从,不得质疑。”
裴正微微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车队,言辞诚恳道:“实在要坐马车也行,不过车队的马有点少了,请两位大人下令按一人三马配给。”
林兴神情冷淡道:“这是何意?”
裴正一脸认真解释道:“原因有四,其一,雪地行走,极为消耗战马的体力,一人三马,交替换乘,不会耽误行程。”
“其二,西北道地域辽阔,人烟稀少,未必能每次都找到供大家休息的地方,将马聚集一处,可形成一处温暖之所,大家依偎取暖,不必担心晚上被冻成冰块,关键时刻还能杀马充饥。”
“其三,若遇到紧急情况,可放出一部分马,扰乱敌人视线,争取脱身的时间。”
“其四,或多或少能多带一些物资,以供路上消耗。”
林兴闻言脸上浮现一抹赞赏之色:“分析不错,赵将军,劳烦你多调几匹良驹给本将,待本将回到长安,原价奉上买马的钱,外加替赵将军请功。”
赵固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区区几匹马而已,不值几个钱,林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来人,去马厩牵……”
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眼神来回扫向车队,要牵多少匹马才够来着?
裴正在一旁小声提示道:“四十。”
赵固瞟了裴正一眼,若无其事继续说道:“牵四十匹马过来,要快。”
跟随赵固前来的亲卫连忙应道:“属下这就去。”
不一会儿,四十匹战马就绪。
经验十足的亲卫在每匹马上都放了两大包豆子。
风雪天,这些马可没法啃到青草,只能靠干草和豆子度日。
干草一包下来顶不了两顿,带豆子最实在。
战马就绪后,林兴询问道:“裴队正,你看看可还有其他遗漏?”
裴正拱了拱手道:“请林将军稍等片刻。”
说完也不客气,开始检查起使团众人带了哪些东西。
“带些引火的硝石和火炭,雪地生火不易,带着有备无患。”
“每人背上可背一床棉被,既可用来暖身,又能拿来挡箭。”
“丹药请将军再多给一些,路上若是遇到敌人与之拼杀,少了坚持不了太久。”
……
裴正检查的很仔细,陆陆续续补充了一些东西,方朝林兴和赵固拱了拱手道:“卑职检查完了。”
林兴笑问:“能出发了吗?”
裴正低头拱手:“东西能补的都补了,是否出发请将军和文大人决断。”
林兴深深看了裴正一眼,朝赵固笑道:“赵将军还真是推荐了一个人才啊。”
赵固脸上浮现一抹得意,故作不以为意道:“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斥候罢了,让林将军见笑了。”
林兴神色肃穆,坐在马上朝赵固拱了拱手道:“赵将军,此次本将承你人情,待本将安全回到长安,来日必有所报。”
“时候不早了,皇命在身,本将就此告辞。”
裴正听了只想捂脸,影视剧中但凡立flag的,除了主角,似乎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赵固对林兴所说的回报,没怎么放在心上,中郎将在禁军中或许有几分影响力,可要说插手边军,还远远不够格。
不过对方礼数周到,他也不能拂了对方的好意,抱拳回礼道:“祝林将军一路顺风,愿他日相见你我能把酒言欢,后会有期。”
林兴哈哈一笑道:“走了。”
这时赵固不轻不重踹了裴正一脚:“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带路。”
“好嘞。”
裴正应了一声,小跑来到自家坐骑“黑狗”——一匹两岁半的小公马面前,翻身上马,气势十足喊道:
“三狗,你和老鼠前面探路,半个时辰后换狐狸和小狼,兔子殿后收尾清理痕迹,出发。”
被裴正选中的五人,立刻分散开来,各司其职。
使团大部分护卫闻言神色有些怪异,低声交谈道:“这新安城斥候,怎么尽是一些禽兽?”
声音虽低,可武者耳目灵敏,又哪里听不到?
队伍中响起一阵欢笑声。
跟在裴正身侧的狐狸和小狼脸上浮现一抹怒色,正要与嘲讽自己的护卫理论,却被裴正摇了摇头按下。
“做好自己的事,莫管他人怎么说。你们是靠本事吃饭的,又不看他人脸色吃饭的。”
有句话裴正没说,你们和一群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单从先前检查物资配给,裴正就推断出这批来自帝都的护卫,极度缺乏野外生存的经验。
若放在平时,有他带着经验丰富的斥候带路,这不算什么,可南归之路是会经历袭击的,这群人最终能活下几个,真不好说。
裴正不知道的是,这群人从帝都出发时,总共有五十人,从草原到新安城这段路,便损失了一小半。
若非文烽和林兴有几分本事,又是洗脑忠于帝国,以身相报,又是许下重赏,估计有人承受不住压力逃了。
小狼心有不甘道:“可是……”
裴正打断道:“没什么可是的,若这里是新安城,老子豁出去也要带人替你们讨个说法。可已经出了城,这里有两位大人在,该忍就得忍着。”
“我带过很多斥候,忍不住的,要么身体残缺回了老家,要么成了枯骨埋在荒原,听我的,没错。”
小狼愤愤不平望了最先开口的那名护卫一眼,只能咽下这口气。
这时走在前头的林兴,赫然回首,眼神冰冷直视最先开口的护卫,寒声道:“无端嘲讽袍泽,赏五鞭子,念你初犯,暂且记下,待回到长安再行处置。”
“若有再犯,本将就在这里让你皮开肉绽,长长记性。”
“其他人都听清楚了,新安城的弟兄是来帮忙的,不是来被你们冷嘲热讽的,都客气点。”
一众护卫神色一凛,拱手道:“诺。”
刹那间,整个队伍陷入寂静,不见半点杂音。
裴正神色讶然望着林兴,他没想过对方会这点小事替他们出头。
能被选出来当副使的人,果然有几分本事,拉拢人心的手段,润物细无声啊。
林兴感应到裴正的目光,转身对他报之以微笑。
裴正神色认真拱了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