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朝,建安二十三年秋。
北原金帐王庭遣使入朝,献上归附文书,称愿以良骏三千,牛羊两万为礼,从此称臣纳贡,归于王化。
建安帝龙颜大悦,下旨封北原金帐王庭大单于为草原王,赏金铜万两,绫罗绸缎千匹,盐茶各五百斤。
同年十月,金帐王庭新晋大单于蒙多,不顾众多草原贵族如浪潮般的反对声,亲率百骑入大夏帝都长安受赏听封。
建安帝深感金帐王庭单于蒙多诚心,于大明宫赐宴,又命文武百官作陪,极尽隆重奢华,示之以天朝上国风范。
是日,大夏剑圣裴白酒性大发,于大殿内献上剑舞,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寒光耀九州。
又有乐圣李龟年献曲一首,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草原单于蒙多感激涕零,当场痛哭流涕,誓要拜建安帝为义父。
建安帝欲推辞不受,奈何蒙多单于长跪不起,情真意厚,文武百官执意相劝,只能应下。
随后礼部尚书亲自主持册封大礼,开坛祭天,祷告天地,并命礼官记载在册。
礼后,新封草原王蒙多拜在建安帝膝前,声泪俱下,言草原牧民亦为大夏百姓,恳请建安帝助草原牧民度过缺衣少食的寒冬。
建安帝深以为然,下令迁十万牧民至五原郡,由当地官府安置,并在新安、乌加河、德领三座边城开市,允许牧民拿牛羊皮毛、草药奶酒等物易粮。
草原王蒙多感建安帝恩德,当众献歌献舞。
蒙多在建安帝所赐的长安府邸中连住十日,若非族人催促,以及归附一事还得他回去主持大局,恨不得长居长安不归。
临行之际,蒙多望着长安高墙大叹:“若能久居此城,纵然折寿三十载,亦为人生大幸。”
送蒙多出城的礼部侍郎顾钧笑着回道:“陛下所赐草原王府,随时欢迎草原王带着王妃王子来住。”
蒙多大笑:“父皇之恩,没齿难忘,愿永世镇守草原,以报此恩。”
至此帝国西北无战事,吏部尚书李霖进言,如此盛世太平,当歌以咏志。
建安帝欣然允诺,下旨开文武恩科,广纳贤士,并选秀女三千,充实宫阙。
十二月,消息传遍帝国大江南北,引起一阵议论。
……
十二月初。
位于帝国西北边陲之地的新安城,下了一场大雪。
灰黄的城墙迅速被白雪覆盖,雪越积越深,不到一个时辰,积雪厚度便超过了一尺,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若是一些生活在帝都温柔乡里的诗人见到这一幕,大概会吟上一首,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镇守新安城的边军将士们没那种情调,但依然对这边突如其来的大雪表示热烈欢迎。
不只是因为这种鬼天气,哪怕脑子里全是杀戮和战斗的胡人,都不敢南下劫掠,他们不用担心遭到袭击。
还因为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窝在营房里烤火、赌博以及喝点小酒,而不用担心遭到长官的责罚和督军的鞭子。
这种惬意舒适的小日子,是他们平常可望而不及的。
当然,负责警戒和打探消息的斥候营例外。
斥候营队正裴正正好是那个例外的人,他这会正在城墙上跺着脚骂娘。
营房里的赌局与他无关,意味着号称“新安赌神”的他,又少了一大笔收入。
谁让他当初年少无知,被某个无良将军忽悠进了斥候营。
无良将军信誓旦旦说,过了些时候会调他回去。
可三年又三年,裴正都升到斥候营队正了,只等现任斥候营旅帅荣升、退役或殉职,下一任斥候营扛把子非他莫属。
斥候营地位特殊,拥有一百个“特种兵小弟”的斥候营旅帅,在正军三千、辅军八千的新安城,绝对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裴正若能成功上位,便有足够的底气将盘口开大一点,多拉一些丘八入场。
正所谓你或许会赢,但我永远不会输。
这些年,裴正可是通过坐庄赚了不少银子,除了孝敬无良将军和顶头上司,剩下的都要比发下来的兵饷多。
银子是个好东西,有了银子,美酒,想喝多少喝多少,美食,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美人,这个算了,还真没有,整座新安城,除了一些五大三粗水桶腰、负责洗衣做饭的胡娘,连个面目清秀的女人都看不到。
前世阅尽岛片,两世保持童子之人的裴正,实在没办法委屈自己像那些丘八一样,对丑陋肥胖的胡娘下手。
不过无良将军有一次酒后吐真言,信誓旦旦说八十里外的五原城有着西北最好的勾栏,里面不乏来自江南水乡之地温婉的小姑娘。
就是消费偏高,一般姑娘过夜都得二两银子,头牌更是要十两以上。
裴正暗中发过誓,等他有了钱,非得去见识一番。
如果无良将军所言属实的话,他想打五个。
正当裴正想着该如何合理分配体力时,突然发现视线内多了几个不起眼的黑点,正朝新安城方向移动。
黑点离得有点远,但在冰天雪地里格外显眼。
裴正揉了揉眼睛,仔细辨别了一番,移动的黑点是马,马上依稀有人影晃动。
“警戒,有情况,二木,速去通报将军,五里之外约有二三十骑正在向新安城靠近,速度不快,约莫一刻钟到达城下,敌友暂且不明,请将军速做决断。”
“三狗,你带两个人去军营,一旦听到鸣镝示警声,用尽一切办法让那群躲在军营里快活的家伙出来应战。”
“弟兄们将强弩摆上,随时准备迎战。”
久经阵仗的裴正,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了最恰当的决断。
众所周知,斥候营擅长野外刺杀偷袭,不擅正面攻城守城。
裴正不会临阵脱逃,亦不会刻意逞强拿斥候营守城。
且不说斥候营大雪天站在城墙上吹冷风,底下人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已经十分不爽,裴正若执意揽下这事,很容易引起底下人的不满和怨恨。
就说斥候营逞英雄结果却没守住,这责任谁扛?
没过多久,新安城最高长官,正五品牙将赵固,带着十来个亲卫骂骂咧咧上了城墙。
“果然死掉的胡人才是好胡人,这大雪天的出来晃悠,脑子是被冻僵了吗?”
“裴正,你小子可有什么发现?”
说完一巴掌拍在正凝神观察不速之客动向的裴正肩上。
被无良将军拍了一记的裴正,顿时回过神来,一脸认真回道:“城外的人极有可能不是胡人,他们看到新安城后有明显加速,可速度依然不快,似乎受到了拖累。”
赵固讶然道:“不是胡人,这冰天雪地的,难道还有行商不成?”
裴正摇了摇头道:“不是行商,行商没那么蠢。”
这个世界可不是裴正前世那个交通发达的太平盛世,冒着风雪行商,是会死人的。
就算侥幸将东西运过去,那些自认熬不过冬天的人,会遵守规则花钱买?
拿刀跟你换信不信?
赵固面露不悦道:“你小子有话直说,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似的,不像话。”
裴正翻了翻白眼,他早就习惯了无良将军的“摧残”,不紧不慢回道:“十月的时候,新任单于蒙多归附大夏,被封为草原王。”
“按照大夏的礼制,藩国称臣纳贡,除了封赏藩国国主以外,还得封赏国主的父母妻儿大臣,施之以恩。”
“另外,藩国国主为了以示忠心,须得遣子质于长安,待成年或接替王位再回归藩国。”
“卑职斗胆推测,所来之人,是出使草原王庭的使团,以及随使团归来的蒙多之子。”
赵固猛然醒悟:“他娘的,你小子这一说,倒真有几分可能,上个月本将收到过五原城传来的消息,说有使团出使草原,让本将留意使团动向。”
“本将特意派人去了趟五原城询问,结果整了个情况不详,本将当时以为是传消息的人弄错了,照你这么一说,恐怕当初有人刻意封锁消息。”
裴正撇了撇嘴道:“将军别猜了,人马上就到了,到时一询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片刻过后,三十余骑护着两辆马车,冒着风雪出现在新安城数百米之外。
在赵固的示意下,裴正扯着嗓子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一名骑士脱离队伍,加速赶至城门前,大声回道:“我等乃是奉陛下之命,前往金帐王庭册封草原王亲属的使团,现册封之事已了,欲返回帝都。”
“今日路过此地,请打开城门,放我等入城,待风雪停歇,我等养足精神,便会再行南下。”
裴正赵固对视一眼,果然是使团。
赵固冲裴正吩咐道:“回复他,让他出具证明身份的文书,验明正身再放进来。”
裴正微微点头,刚准备开口,又一名骑士奔腾而来,扯着嗓子喊道:“新安城守将赵固何在?让他速速前来迎接老夫入城。”
赵固闻言脸色一滞,随即神情激动道:“是文老头,不必验身,快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