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街,元府,
天色还未亮得分明,路上行人渐少。
“呦,这么早就送来了。”
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管家探出头打趣道。
“尚书大人的事,自然马虎不得。”
送菜的小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推着板车从后门入内,人去无影唯独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嘿,这些个可都是稀罕玩意。”
管家掀开放在上边的菜叶,随手从框中拿起一串硕大的珍珠放到手中细细把玩起来。
“小人只负责送这些玩意也记不得具体数目,刘管家若是喜欢,小人自然是看不见的。”
小贩只管低头卸货,目不斜视。
“有趣,没想到你家主子是个明白人,底下的小厮也是个伶俐人。”
说完手中的珍珠链子不着痕迹的滑入袖中。
“刘管家抬举了。”
“我家主子说了,城外的庄园已经堆好了粮食,满满当当的,眼下就合计着让府上的库房里堆满宝贝,不然空落落我家主子看着心里不舒坦。”
小贩卸下所有的木筐笑意盈盈的看着元府管家。
“这份心意我自然会转告我家大人的。”
“我家大人答应你家主子的事,自然也会办妥的。”
说完拍了拍手照顾来几个府里的小厮抬着几大框珍宝往库房里走去。
元府外,
聚贤楼,二楼,
“大人,事情都办妥了。”
方才那小厮半跪在地看着眼前的风度翩翩的书生。
“其他府邸送完了吗?”
“自然。”
“如此甚好。”
细细看去那书生生得甚是俊俏,眉宇间隐隐有一股傲气。
百晓生抿了一口清茶,脑海中思绪万千。
当初在北凉城醉仙居外的那一席话如今还是记忆尤深,自己接手了凉州谍报司那殿下当真如他所言有求必应,几日前在大帐之中订下章程后,便快马加鞭利用各种渠道风尘仆仆的赶到京城。
入京之前便有人传来了殿下的消息,会昌寺山门下埋得有三百万两银子,也正是凭借那三百万两银子搬空了上京城的粮铺。
买粮并非一时兴起,要让那远在凉州边界的朝廷大军感受到压力主动出兵,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后方乱起来。
而搅乱上京城便是很直接的方式,
当那堆积如山的粮食摆在自己面前时,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便在脑海中浮现,这批粮草自己是断然带不走的。
而且光是市井间的压力,显然不够,
醉仙居本就与朝中多位大人有长期的生意往来,即便离京许久可路子还在,如果没有原先的路子这批钱粮倒还真没地方送。
所这批眼下价值千万的粮食自然而然的进入了朝堂诸公的袋中,不需要他们有太大的作为,只需要关键时候煽风点火便行了。
宫门外,
夹杂着细雨的春风贴在脸上有些湿润,细细看去赤红色的宫墙有些斑驳,一晃眼三十个年头过去了。
“停轿。”
秦清堂轻念了一声,鞋底踏着微润的青石板往皇城内走去。
为官数十载,
大庆立国,朝廷设三省六部,
中书,尚书,门下,三高官官俱称之为宰相,
吏部,户部,礼部,刑部,兵部,工部,
六部长官称之为尚书。
中书省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原本祖皇帝设三省六部是为了分相权,可奈何时过境迁到了最后还是中书省一家独大,权势尤在前朝宰相之上。
皇恩浩荡,简在帝心,
自己二十年前任中书令为首席宰相,在三省宰相中位居第一,为百官之首,当真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人,今个不坐轿了?”
“你在宫门外侯着吧。”
任之拿出一把伞撑在秦清堂头顶,先皇体恤大人老迈特许坐轿入朝,和当初那镇北侯可骑马入宫一般也算是天底下少有的殊荣了。
“腻了,走走也好。”
秦清堂接过伞,细雨拍打在伞面传出轻微的啪啪声,鞋底踏过微润的青石有踏啪传出,雨水从禁军黑甲上滴落的嘀嗒声,声声入耳,却又恍若隔世。
“秦大人,今个还是这么早?”
宫中一老太监隔着很远便看见了秦清堂,快步走上前来,很是自然的接过秦清堂手中的伞,随口闲聊起来。
自从月前平辈的魏公公和老祖宗李高良走后,自己也算是捡了便宜,青云直上,如今伺候在小皇帝身边也算是个红人。
“嗯。”
秦清堂轻声应到。
“近日宫中可有变故。”
犹豫了片刻秦清堂开口问道,毕竟长时间跟在陛下身边有些事他知道得总要多些,最主要的是自己现在也拿捏不准公主殿下的态度。
“有些话本不是奴才该说的,可秦大人的为人咱家也省得的,秦大人是一心为大庆朝廷,为了咱陛下着想。”
“在奴才眼里天家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可如今陛下年幼,前几日奴才听到后宫嫔妃的谈论起平日便是想接近陛下也难,全是公主殿下身边近婢在陪着陛下玩耍。”
“奴才担心……”
老太监欲言又止。
“省得。”
秦清堂望着那太监魏明辅心中顿时明了。
说起忠心这玩意天底下少有人比得过太监,便是历朝历代仗义死节的那些名臣大多是为了取名,可在太监眼里陛下便是他唯一的靠山,便是那历史上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也晓得这个道理,他手中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陛下。
毕竟是没暖子的阉人,
那个天底下最高的位置注定与之无缘。
纵使他们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弄得朝堂乌烟瘴气,弄得天下民不聊生,可绝大多数对于皇帝还是忠心耿耿的。
公主夺权在自己眼里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可在太监眼中就是一万分可能。
罢了,今日上朝主要是为了朝廷大军平乱章程一事,若是有可能就便顺手给那公主殿下上一层保险吧,免得日后出了乱子。
“秦大人,奴才告退了。”
望着那汉白玉台阶上的太和殿魏明辅郑重的对着秦清堂鞠了一躬。
“对了,秦大人。”
刚刚走出两步,
那魏明辅狠了狠心叫住了秦清堂。
“这是奴才这些年在城中置办的产业,本想着日后离开宫里找个对食,享享清福,可昨个从宫中采办处得知上京城粮价涨了不少。”
“不瞒大人,奴才也是小时候家里吃不上饭这才送入宫中,晓得肚子里空落落的滋味,一两个人肚子吃不饱不碍事,可要是饿肚子的人多了,这上京城就乱了,奴才不愿意看见陛下忧心。”
魏明辅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地契和一小沓银票递给秦清堂,看清后秦清堂面色微变。
“秦大人勿怪,奴才也是近来才伺候在陛下身边,才收到了不少孝敬钱,能让着上京城安稳一分也是极好的。”
魏明辅望着上方的太和殿唏嘘道。
“奴才放心不下那各部官员,只能劳烦大人了。”
“有心了。”
秦清堂愣了愣,呐呐的接过。
“这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竟是连一个没卵子的阉人都不如!”
秦清堂紧紧捏着手中的地契和银票往白玉阶上走去,走到最高处看着殿内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衮衮诸公,又转身看着那魏明辅谨小慎微的背影,心中滋味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