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
郧阳郡,
青城县大乾版图上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城,小到整座城池不过千余户百姓,小到县衙都凑不齐三班衙役,小到出名些的江洋大盗都不屑于进城充当强盗。
便是将小城百十年来出身的的侠客,高手,一同打包放到整座大乾江湖中掀不起半分波澜的那种,于江湖而言青城县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
可最近半个月来青城则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平日高来高去,行侠仗义,仗剑天涯,的高手兄扎堆的往城里凑,便是那些难得一见的各大门派掌门如今在城中更是拐角都能撞见。
便是那些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也是收敛气势偷摸的潜入城中,哪有之前不屑一顾的神色,夹着尾巴如同小偷小摸的没脑壳一般躲在暗中踩点。
城门处,
身穿常服的刘县令正站在城洞处热络的招呼着远道而来的江湖中人入城,那殷勤的模样比楼里的老鸨子都要热切得多。
“哎呦喂,秦掌门,您来了?”
“有劳刘县令了久等了!”
来人豪爽的拱了拱手,正是青城境内唯一值得一提的青城剑派的掌门,青城剑派位于城外三十余里处的青城山上,在江湖中也算小有薄名,为七宗八派之一,不过排名却有些尴尬,高于十六山寨低于七大宗门,在八大门派之中也是不上不下的位置,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种。
“快里边请,悦来客栈的房间早就给你定好了,往后几日只管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派人到县衙讲上一声就得了。”
刘长春望着对面走来的龙行虎跃的中年人拱了拱手,态度极为熟络,毕竟都在一个地界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比起外来的门派自然要亲近许多。
“秦某那便谢过刘县令了。”
那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极为江湖气的抱拳道,身后还有几个姑娘随在身后东张西望,此刻熟悉的城池看起来竟是陌生起来,小心翼翼的随在自家爹爹身后徐徐入城。
“爹,你说那小道士会来吗?”
年纪大些的姑娘还是念念不忘那日遇见蓝底青衫的少年郎。
“嗯,这等盛事他应当会来的。”
“能让我家闺女心心念念的男子,当爹的也想见见。”
“可他若是不喜欢卿儿怎么办?”
小姑娘欲言又止道。
“那爹爹便随同你家刘师伯将那小道士绑起来,送到青城山上去,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再找亲家提亲去。”
那中年男子爽朗的笑声在长街上回荡,
还有少女微不可查的轻哼声。
……
城门处,
又是一拨人走来,
算算日子没两天便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时候了。
“哎呦!”
“刘宗主您终于来了,平日素闻刘宗主武艺高强,高风亮节,心里可是敬佩得紧,前几日就收到消息宗主要来,我可是乐的几天没睡着觉。”
“今个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气势磅礴,这气度隔着老远便让人心悦诚服,不愧是归云宗宗主,人榜前十的人物!”
刘长春隔着老远便点头哈腰的对着来人寒暄道,凑近了些看是个身穿白布长衫的老者,气息深沉三品无疑。
“素闻刘县令八面玲珑,如今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小小青城一县之地实在是屈才了,这朝廷上边的人也算是有眼无珠。”
白衣老者笑眯眯道,言语中的盛气凌人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过也有这个实力,单单自己三品修为就能把那林林总总十来二十个衙役,连带着守城的百十兵卒一起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身旁几位持刀的捕快闻言刚刚面露不悦,
手欲搭在刀柄。
“得罪了,刘县令。”
“实在是您手底下的人太没规矩了些,老夫说话的时候妄动刀兵,今个就顺带教教他们什么规矩,免得日后横尸荒野。”
只见那老者往前踏出一步,一股子浑厚的气质逼得几人连连后退,静若寒蝉,这才云淡风轻的拱了拱手,连带着身后的第子对那些衙役捕快极为不屑的撇了撇嘴。
“是极,是极。”
刘县令见状小腿有些发软,讪讪的应声道。
身后那些衙役更是战战兢兢的让开一条路来,身子紧贴的城墙,唯恐触怒眼前的笑面虎一般的老者。
“刘宗主所言极是,快里边请。”
“悦来客栈的天字号房间早就给您老人家定好了。”
刘长春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毕恭毕敬的行礼后还躬身目送着老者远去。
过了半晌,
“啐!”
“他奶奶个腿的,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知道那人消失在视线中刘长春这才吐了一口浓痰,还是不解气,狠狠地碾了碾,整个人这才舒缓下来。
“刘县令,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娘的,都装了半个月的孙子了。”
“逢人便是点头哈腰,嘘寒问暖,在这样下去回家见着自家小崽子都得美美地叫上一声爹了!”
一旁的捕头望着周边四下无人这才苦不堪言喋喋不休道,满肚子苦水,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吐完。
“唉……”
“受着吧……”
“往日鸟不拉屎的青城县变天了,如今城楼上十块砖瓦掉下去,砸到的有八个都是五六品的高手,余下的一个指不定便是四品拔尖的真传第子。”
刘县令长吁短叹到。
“那还有一个呢?”
捕头下意识的问道。
“最后那个?”
“最后那个指不定就是刚刚那驴日的刘宗主,啧啧,人榜前十的高手,便是整段城墙塌了,都砸不着他!”
刘县令恨恨的开口道。
“可底下的兄弟都快撑不住了……”
“半个月了一个安生觉都没睡过,唯恐下一刻就有个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看不顺眼,趁着夜色摘了自己的脑袋,又或者那个名门正派的愣头青翻出咱们欺男霸女的旧账一边骂着狗腿子,一边提剑行侠仗义。”
身穿皂衣的捕头苦不堪言,眉头皱成川字形,一旁的捕快衙役也是点头附和着,脸上的黑眼圈都快赶上大山里的食铁兽了。
“得了。”
“别墨迹了。”
“估摸着也就这几日的功夫,朝廷那边给出的意思是顺着他们这帮江湖中人的性子来,至于后边的安排,我屁股底下这个位置还不够资格晓得,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朝廷那边不会无动于衷。”
刘长春理了理身上的常服沉声道。
“可这城里有几千人,便是六品往上走的高手也有几百号人,寻常手段怕是镇压不住,恐怕还会适得其反,连累了咱们曝尸荒野。”
捕头忧心忡忡望着城中的景象,
便是声调也是压得极低。
“想来这趟平乱,也得是个咱们大乾朝堂顶尖的人物,要么是立下赫赫军功的赵将军,要么是坑杀四十五万齐兵的“人屠”白起将军,才能镇得住场子。”
刘长春给底下的人细细分析起来,虽然自己没有得到太多的消息,可如今胡乱说上一通给底下人安安心也是极好的。
“嘶……”
“白起将军?”
那捕头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差不离,应当是这个级别的人物。”
刘长春点了点头。
“他奶奶的,依那位将军的性子。”
“真要来了,这是要咱们青城血流成河啊!”
那捕头呐呐的张着嘴。
“嗯,血流成河倒是不至于,毕竟这帮驴日的玩意别看现在这么牛气,真见势不妙跑起来比兔子还快,白将军虽然打仗厉害,可真对上这帮江湖中人打得过是肯定的,但未必能够留下。”
“咱们青城山可是连接着武当山七十二峰,后边更有十万大山,那些人都是野路子往大山一钻,到哪里找人去?”
“何况殿下手底下的高手,听说都是性子清冷的主儿,白将军未必指挥得动。”
“他们能够有恃无恐的在青城开劳什子的武林大会,便有其中的道理,白将军从上京大营抽调大军过来的风吹草动早就被这帮人知晓了,估摸着杀不了太多人,也是治标不治本。”
“唉,没几个顶尖的高手坐镇难呐……”
刘长春长叹了一口气。
“刘大人,天榜第一是谁?”
捕头听到殿下二字闻声眼眸明亮起来。
“天榜第一?”
“自然是当朝殿下了,整个天榜也不过三个人,一个是咱们殿下,一个是那烂柯寺的不知名隐世秃驴,另一个是那名为寂上的老秃驴听说也是出自烂柯寺。”
“嘿,你往日不提本官还没注意到,如今才晓得整个天下够到一品门槛的竟然大半都在那边陲之地,好在那帮秃驴对咱们东边的武林大会没甚兴趣,不然,啧啧……”
刘长春暗自咂舌道。
“刘大人,
“要是这趟是殿下亲自走上一遭就有趣了,以殿下的修为加上麾下的铁骑的和众多高手,保准他们一个都逃不掉,咱们也能狠狠地出口恶气。”
捕头猛然挥拳道。
“他娘的,别做梦了。”
“好好值守,殿下那可是顶天的人物,咱们眼中天大的事,搁他眼里未必值得出手,你要说是殿下去平烂柯寺本官还信,可这七宗八派,怕是不够资格。”
刘长春给了那捕头脑袋一巴掌骂骂咧咧道。
“嘿嘿,下官是说万一,万一呢……”
那捕头搓了搓手嘿嘿的笑了两声。
……
城外三五里处,
一辆马车徐徐驶来,
随行的是一个怪异的组合,一骑着骡子的老僧,和几位气息悠长的剑客,以及一位带着斗笠的刀客。
“他娘的,又是一群大爷来了。”
眺望着远处的一行人刘长春压低声调骂骂咧咧道,远远瞅着这气势也晓得这群人不好惹,骂完了也不敢怠慢。
强行挤出一个笑脸,远远的便躬身侯着。
“几位大侠,也是入城参加武林大会的?”
刘长春装惯了孙子如今也算收放自如,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分勉强之意。
“小道,自武当而来。”
车厢之中有少年郎清朗的嗓音响起,让人如沐春风,带着修道之人的干净的出尘气,在刘长春听来比起刚刚那群鼻子瞪到天上去的江湖中人听起来舒服许多。
掀开帘子入目是换回道袍的少年郎,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眉宇间带着一股子方外之人的出尘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气度。
“武当山?”
刘长春暗自嘀咕了一句,记得这次武林大会便是武当山的袁掌教那位过了近两百年辈份极好的老神仙的名头召开的,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正好出自武当说不定是什么徒子徒孙的关系,也不敢怠慢。
“小道长生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想来也是得了山上那些老神仙的真传,如今入城参加大会,想来定能大放光彩,扬名天下。”
刘长春拱手一礼道,随即摆了摆手让身后的衙役捕快让出一条路来,便是最基本对马车的搜查都省了。
“小道长,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武当山这数百上千年来修行的是清静无上大道,素来讲究的是个心境平和吧?”
望着那徐徐入城的马车,刘长春在原地思虑了片刻,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凑到马车旁压低声响,极为委婉的问道,实在是这些日子压抑得太久
“清静无为,心境平和。”
“修道之人自当如此。”
“可若是能以一时纷乱,换百年安稳。”
少年郎掀开帘子顿了顿。
“想来袁掌教他老人家看来也是值得的。”
少年郎笑意盈盈对这青城的县令开口道,说完,不在停留,马车悠悠往悦来客栈而去,徒留下那身穿常服的青城县令思绪翻飞,猛然间好似抓到了什么苗头。
……
悦来客栈,
这是城中唯一一家客栈,也是七宗八派掌门宗主下榻之地,至于那些寻常高手自然花点银子寻个民宿住着,毕竟眼下的客栈于那些江湖大佬而言更像是一个会谈,叙旧,拓宽人脉的场所。
少年郎走出车厢,悠悠地靠在外边,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客栈的热闹,这次武林大会连带着城中生意原本极为不景气的悦来客栈,座无虚席,便是楼上的常年空着都快落灰的客房都全部被人早早订下。
如今原本养着三两头骡子的马厩,一眼放去清一色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便是西域的各种纯血宝马也不在少数,至于那几头骡子只能踹踹不安的蹲在角落,唯恐那匹高头大马撅它一蹄子。
“小道士!”
少年郎一行人刚刚将马车停靠在客栈门口便听到一声娇呼,身穿长裙的姑娘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当目光落到少年郎身上时再也移不开眸子,与此同时那姑娘身旁的老者握住了手中的长剑,用刀鞘对准少年郎的脖子暗自比划着,暗自琢磨着,待会是直接打晕了带回山上,还是带回山上在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