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知何时停歇,晨风吹起之时,玉峰山周边重新绽放出万紫千红。燕雀在山野密林之间徘徊,偶尔有叼着树枝的鸟儿,落在了避暑山庄的飞檐下,搭建鸟巢的同时,好奇的看着下方半开的窗户。
晨曦洒在宽广的湖面,锦鲤跃出湖水,荷花随风摇曳,窗台上的斗笠和蓑衣早已不见了踪影。
房间之中,酒瓶依旧倒在桌案上,淡淡的酒香已经消散,安静的有些诡异。
幔帐垂下尚未掀起,太后杏眸睁的圆圆的,看着幔帐顶端,连睫毛都不曾动弹一下,已经持续了很久。
我……我昨晚做了什么……
许不令那厮来过了?
太后眼神满是茫然,努力想去回想昨晚的事情,只是记忆在和陆夫人交谈时便戛然而止,后面的都是残存片段,是梦境还是真实难以分辨。
好像是做梦……
不对,不可能是做梦……
太后紧紧蹙起眉头,稍微感觉了下,身上到现在还酸酸麻麻、隐隐作痛,这感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肯定是许不令……
“畜牲……”
太后眸子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慨,完全没想到许不令竟然敢这么大胆子,红鸾可还在旁边……那个孽障,不会连……
念及此处,太后心中微慌,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偏头看了一眼——陆夫人安静的躺在旁边,呼吸均匀衣衫完好,不像是被欺辱过的样子。
这个孽障还算有点良心……不对,呸——当着红鸾的面都敢……他是不是人……
太后紧紧攥着手儿,有些难以置信。
可随着记忆逐渐拼接在一起,隐隐约约好像又记得,是她强行拉着许不令不让走……
来都来了……
怎么可能!
太后眼神怪异,完全不敢相信昨晚的记忆是真的,那个疯女人怎么可能是自己,肯定是中了妖术……
即便是她主动,他也不应该当着红鸾……
丧尽天良……
昨晚几次来着……
思绪不断变换,太后又想起了很重要的事儿,悄悄起身想去拿红木牌子,可仔细思索,又想不起昨晚的具体情况……
一次?不可能,那贪得无厌的……
两次……也不像……
……
也不知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响起。
太后吓了一跳,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陆夫人轻‘呜’了一声,慢悠悠睁开眸子,有些茫然的看了下周围,眼神清明后,又略显慵懒的转过身,侧躺在了枕头上,拉了拉被褥:
“湘儿……该醒了……”
太后心尖儿急颤,闭着眼睛,过了片刻,才慢悠悠睁开,轻轻吸了口气,做出刚睡醒的模样:
“天亮了……”
陆夫人眯着眼“嗯”了一声,稍微回想了下:
“怎么睡这儿来了……你把我搬过来的?”3800
太后脸色僵硬,想了想:“是啊……昨晚你喝醉了。”
“我记得你先躺下……”
“半夜醒了。”
太后不敢多说,没有再赖床,一头翻起来:
“天晴了,快上山吧。”
“嗯……”
陆夫人还有些许困意,抿了抿嘴,忽然又轻笑出生:
“湘儿,你昨晚是不是做奇怪的梦了?”
正在找鞋子的太后身体微僵,眨了眨眼睛:
“什么梦?”
“没什么……就是好像听见你哼哼唧唧,和那些不守规矩的丫鬟一样……呵呵……”
“……呸—”
太后脸色涨红,却又不敢多说,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陆夫人仔细回想,也记不清昨晚的场景,隐隐好像听到令儿的声音,还抱着她揉……
陆夫人脸红了下,暗暗啐了一口,心道:令儿在山上,怎么可能到这里来,看来昨天是喝多了……
————
竹海随风轻摇,竹叶沙沙声如同琴瑟之音环绕。
事了拂衣去的许不令,坐在竹林间的轮椅上,执笔研磨,酝酿许久,脑子里却总是闪过昨夜的画面,扰乱心神难以下笔。
昨天经历的事情很多,一切都算是在掌控之中,可最后一件事显然有点过火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果然不是玩笑话。晚上跑到太后房中,被太后宝宝拉着不让走,也不知怎么的就从了。
陆夫人可还在旁边,许不令一直以来都把陆夫人当做家人,陆夫人实际年龄比他还小,怎么可能真当长辈,可说是夫妻之间的爱慕吧,世俗的隔阂又摆在面前,他不在乎陆夫人在乎,这做法显然有些不尊重。
不过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偷偷占陆姨便宜……
晨风徐徐间,许不令轻咳一声,扫开了脑子里的杂念,漠北狼毫在砚台里沾了沾,抬手拂袖,酝酿了少许,写下了:
父王,近来安好,勿念……
许不令来长安求学后,因为渭河遇伏幕后黑手没找到的缘故,向来谨小慎微,肃王许悠也一样。
为了不打草惊蛇,肃王做出安心把许不令交给皇帝照看的姿态,避免落人口实。彼此书信来往,也是走个官家驿站,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不用猜也知道书信的内容都被人检查过。
如今锁龙蛊已经解开,没了性命之忧,但这个消息不可能公之于众,若是他毒全解了,争对他的布局必然发生改变,还是只能装作‘靠解毒酒恢复两成’的模样,以便在必要之时留一张可以逆转局面的底牌和濒死之际逃出长安的能力。
许不令在京城逢场作戏,肃王那边肯定要打招呼,否则装个毒发什么的,肃王当真直接带着铁骑过千阳关,就假戏真做了。
沙沙沙——
笔锋划过宣纸,发出轻微声响。
许不令认认真真把身体的情况和对幕后之人的猜测写下,最后加了一句‘勿惜令之生死,凡事三思而行’,便合上了纸张。
之所以加这一句,是因为肃王真的因为他造反起兵,以目前的局势,或许能打到长安杀了皇帝,却灭不了宋氏。
回头新君携六王平叛,小小西北十二州根本挡不住,除开发泄满腔怒火,对大局毫无意义,反而正中了对手的下怀。卧薪尝胆、谋而后动,远比冲冠一怒走的更远。
写完家书,许不令拿起来看了几眼,沉默少许,转眼望向了西北——那是他的家,来这个世界近两年,前世今生早已融合,却未曾真的亲眼瞧过,只能待在长安城这千街牢笼之中提心吊胆,说起来,还真的有点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