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辈子的事情(238/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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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侧面的小街上人影稀疏。

  松玉芙埋着头小跑,鹅黄色的裙摆轻轻荡起涟漪,跑出数十步后,又变成了快步行走。

  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闷得慌,知道这样不好,眼泪却就是止不住。

  很想就此回到国子监早读,或者回到小村里教书,那样的生活虽然无聊,心里却时时刻刻都盼着一个人;待在这里,人在跟前,她却根本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

  不会半点武艺,不会出谋划策,和年长一轮的姐姐们没有共同语言,和年纪相仿的几个江湖侠女更是说不上话,感觉自己就是个多余的,根本不该待在这里。

  她也很想和许不令手拉着手闲聊,很想和以前一样,给许不令闯闯祸,或者坐在钟鼓楼上,帮忙给偷懒的许不令抄书,至少那样,总是能聊两句的。

  而现在,她即便和许不令手拉着手,又能说些什么呢?

  可能与在国子监的暗恋,和小村子里的苦等比起来,她更害怕看到以后有那么一天,两个人忽然就成了相对无言的陌路人。若是会那样的话,还不如得不到一个人傻等,心里有所期盼,总比失望的好。

  松玉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想这些事儿,明明知道许不令不会抛下她,心思却压不住。

  走出几步,侧面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玉芙?”

  许不令从围墙上跃下,落在松玉芙的跟前,偏头打量一眼,拉住了她的手腕儿:

  “怎么哭了?”

  松玉芙深深低着头,不想让许不令看见眼中的泪光,颤声道:

  “没什么……呜……”

  呜咽声音出口,便再也压抑不住。

  松玉芙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许不令,把脸儿埋在了白色衣襟上,放声大哭。

  许不令表情温柔,抬手抱住矮他一头的松玉芙,轻轻抚着颤抖的后背:

  “想哭就哭,没什么的,有事儿和我说即可,别憋在心里。”

  “呜呜……”

  松玉芙紧紧抱着许不令的腰,把脸埋在怀里,泪水打湿了衣襟。哭了很久很久,心里才稍微缓和了些,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许公子,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呜……我什么都做不了……”

  许不令心中轻叹,猜测松玉芙可能是‘婚前恐惧症’,后天便是二月二大婚的日子,松玉芙的爹爹不在跟前,身边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会忽然情绪失控太正常了。他本该好好陪着聊一下,但昨天抵达一直到现在,都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儿,确实是有所疏忽。

  许不令抱着松玉芙轻轻摇晃,柔声安慰:“怎么没用?芙宝厉害起来我都害怕。”

  “就是没用……我不会武功,想和满枝她们聊天,成为朋友,可一句话都说不上,我把知道的都告诉她们了,可还是找不到话题。满枝特别会说,和所有人都能聊到一起,连陆夫人她们都喜欢满枝……我连骑马都不会,也不会出谋划策……我连吃都不会,满枝特别会吃,还会讲故事……”

  “呃……”

  许不令听着哭哭啼啼的话语,轻轻叹了口气:

  “论起人际交往,满枝那是呼风唤雨天下无敌,和满枝比这些,换谁都得自闭。人本就天差地别,各有各的优势和长处,要是换做你谈论诗词歌赋、文学典籍,满枝照样无所适从。没有谁不如谁一说,别钻牛角尖。”

  松玉芙哭声小了很多,还是紧紧抱着:“她们都会武艺,聊的事情我听不懂,但是你听得懂……我怕以后……”

  “以后你和我聊天就是了,而且后天咱们大婚,婚后,萧绮、湘儿、红鸾都是你姐姐,萧绮和湘儿特别喜欢诗词歌赋,你可以找她们聊呀……”

  “她们比我大,比我聪明,我……我就只有你一个,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我还不如回长安,帮爹爹教书……”

  许不令摇头一笑,想了想,回身把松玉芙背在了背上,跃上了围墙,慢悠悠行走:“我怎么会不喜欢芙宝,成婚没什么可怕的,你从小学的不就是相夫教子嘛,以前还敢拿戒尺凶我,现在怎么柔弱起来了?你外公、伯伯、师兄、爹爹都那么厉害,我都惹不起,有什么好害怕的……”

  松玉芙趴在许不令背上,眼圈儿依旧是红的,望着许不令发冠上的白玉簪子:

  “他们都不在这里……我想爹爹了,还有外公,还有白世子和阿黄……”

  “放心,我有机会肯定把他们接过来,嗯……我先写封信去岳麓山,把大白鹅和阿黄带过来,八百里加急,来回几天就到了。”

  “外公肯定不过来,爹爹是国子监祭酒,也不会过来……”

  “那可说不准,实在不行我们以后过去便是了,你还不相信我的本事?”

  “相信的……”

  松玉芙抱着许不令的脖子,努力稳住心绪,泪珠儿依旧挂在脸颊上,嘴角却轻轻勾起,抿嘴笑了一下。

  许不令跟着露出个笑容,想了想:“还有,别只看现在,目光要放长远。你想想,我是世子,要娶很多夫人,那自然而然就会生好多孩子。家里得有人教小孩礼法规矩、读书识字吧?萧绮算无遗策,但遇上熊孩子肯定把她为难死,湘儿连自己都能带歪,就不说了;陆姨倒是能带,但肯定把小孩都养成我这样不学无术的夸夸子弟……”

  “是纨绔。”

  “呵呵,对,纨绔子弟。然后呢,玖玖是大夫,连楚楚都管不住,就别指望她管孩子了。楚楚和清夜能带一个娃儿,多了肯定头大。满枝嘛,最是厉害,让她带孩子,三岁就能自个上街听书下馆子,五岁和人结拜烧黄纸……”

  “嗤——”

  松玉芙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连忙掩住嘴,胳臂肘轻轻撞了许不令一下:“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女人的。”

  “实话实说嘛,家里面能好好带小孩的,只有师父和你,师父教武艺,你教文采,谁不听话就打手板,孩他娘还不敢说啥,连我讲道理都讲不过你,只能干看着。这叫什么,这叫‘挟儿子以令诸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松玉芙心里逐渐安稳下来,轻声嘟囔了一句,眼神却是显出几分期待,看模样却是被勾起了心思,想在家里办个小学堂,然后把儿子闺女都拉过来,大展拳脚。

  许不令察觉到松玉芙情绪和缓下来后,在一栋楼宇的屋顶上停下,两个人肩靠着肩坐着,手搂住松玉芙的肩膀,看向远方的落日:

  “成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以后的日子长着,等忙完所有事情,都闲了下来,咱们每天都可以这样坐着。只是最近东奔西跑,又天下大乱,才抽不开身。如果可以,我也想和在长安城一样,每天钓钓鱼、喝喝酒,再去诗会上面出风头,那才是正常的日子……”

  “我知道的,没怪你,我才十七,还有好多好多年呢……”

  松玉芙抿了抿嘴,把脸颊靠在了许不令的肩膀,迎着大漠落日,询问道:

  “你什么时候有孩子呀?”

  “嗯……这我咋知道。”

  “你都和湘儿姐这么久了,早该有孩子了,不会……要不要去问下玖玖姑娘?”

  “我没问题,湘儿是太后,在长安哪里敢怀上,而且没成婚有孩子,终究不好,我专门预防着……”

  “生孩子,还能预防的哈?怎么预防呀?”

  “嗯……要不我给你演示下?”

  “我不,后天就成婚了,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呗……你先让满枝怀一个,她那么大,不奶孩子太可惜了……”

  “呵呵……”

  ……

  落日沉入沙海,取而代之的满天星河和一轮弯月。

  城中燃起万家灯火,天地寂静下来,好似只剩下楼宇顶端相依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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