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伟一见,便连忙问道:“怎么了?”
听到问话,朱媺娖一指前面说道:“看,这排队排的!”
张明伟抬头一看,果然,就见账房先生那边,排了好长的队伍,都是等着付钱的。
当然了,那些排队的都是下人,要么是侍女,要么是家丁什么的,除非是没有侍女和家丁的,才会去亲自排队。
于是,张明伟便微笑着说道:“不想等,那你就让他们排下队好了!”
他倒没想过插队什么的,如果亮出身份的话,不付钱都可以。
可是,张明伟是哪种人么?
朱媺娖听了,摇摇头说道:“我发现我自己去讨价还价,亲手去付钱,就会想着该节俭一点的好!”
“……”张明伟一听,顿时无语。
好吧,这是你的乐趣,你说了算!
朱媺娖看看张明伟,刚才还有点皱眉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小酒窝就又跑出来了,显然是因为张明伟陪着,她心情高兴。竟然不再嫌弃排队时间长,自得其乐地去排队了。
对于朱媺娖这种爱好,张明伟当然不会说什么。跟着朱媺娖过去,等着便是,反正又不急。
他正想和朱媺娖说说话时,忽然就听到掌柜那边传来争吵声,便闻声看去。
如果说争吵的话,倒也不是。是一个家丁,准确地说是个随从,管事的之类,嗓门比较大,正在对着掌柜吼:“我这铜钱就不是铜钱了,凭什么要多收?”
“这位客官,您这是天启通宝,而且还不是朝廷户部的那种,铜的份量明显不足。”掌柜的倒是客客气气地解释道,“鄙店小本生意,还请谅解?”
大明的钱币,日常都是以铜钱为主,数目比较大的才是白银,至于黄金,其实是不会流通于普通市面上。
像那种在后世影视剧中动不动的,进店就喊:“伙计,来两斤牛肉,一壶酒。”
然后,“啪”地一声,砸出一块银子,甚至是黄金的,压根就是扯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不要说牛肉这玩意,古代普通店面压根就不可能有,因为牛都是保护动物。敢私下宰牛的,那是要坐牢的。
就说银子,一块银子是能买很多东西的,哪怕再小,那也是银子,普通的买卖,吃个饭什么的,只要不是上高档食铺,都不可能用银子付钱。
一直以来,中国都是铜少,因此,所谓的铜钱,并不是全都是铜,而是铜和锡的混合。一般来说,朝廷所印制的铜钱,铜锡比例是有规定的。
但是,朝廷没钱的时候,或者地方豪强偷印钱的时候,往往会在铜钱上做手脚。减少铜的占比,提高便宜的锡的占比,这样就能多印制铜钱了。
不过这么一来,就会导致铜钱的成色不一样。
掌柜所说的天启通宝有五十多个版本,除此之外,很多地方豪强也偷偷印制铜钱,这么一来,版本就更多了。因此,这天启通宝中的猫腻最多。
如今柜台那边,就因为对于天启通宝的成色认知,或者说对于天启通宝的价值有不同的看法,所以便起了争执。
这种情况,其实也是一目了然。很显然店铺不想吃亏,因此不收那人的铜钱,除非是多给一点。
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是司空见惯,也不以为然。
但是,张明伟来自后世,看到这个情况,明白是什么原因之后,便立刻想起了什么。
没等多久,前面就又有了争执。
应该是个有钱的顾客,这次付的是一角银子。双方争执的,不但是银子的成色,还有那称银子重量的银秤是不是平衡的问题。
铜钱有问题,银子也可能有问题,还要称重量,估摸成色等等,难怪付款结账会这么慢了。
如果顾客少,买卖少,估计这种事情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可是,一旦生意兴隆的,估计这方面的糟心事都会有不少。
这种事情积少成多之下,绝对会影响经济的发展。
张明伟想到这里,便把币制革新的事情放在了心中。
……………………
在兴国公陪着坤兴公主逛街散心的时候,远在闽南这边的泉州,有一个人却是很闹心。这个人,便是明末海盗王郑芝龙了。
这时候的他,虽然是在家装病,可是,他也明白一点,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朝廷不可能因为他这么拖下去就会忘记他的,事情终归要有个说法。
如果是熊文灿在当福建巡抚那会,只要出了钱,上下打点一下,还真能把事情给拖得忘记了的。
可如今,兴国公都有来信点过他,郑芝龙可不会幼稚到他还能用老一套办法来应付!
可是,要他乖乖地交出福建水师,前往京师的话,他也是不甘心的。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海上江山,真是可以享受的时候,就这么没了?
总之,他心中是有气的。
书房内,一副龙飞凤舞的字画挂在正中间,郑芝龙就那么看着这幅字画不动。
这幅字画上,就只有一个字:忍!
一直以来,郑芝龙每次遇到大事的时候,都会看着这个字,抑制冲动,忍着,直到他有把握做事的时候,才会果断出手。
也是如此,才让他从众多海盗中脱颖而出,最终成就眼前的一切。
这一次,他又在看着这个“忍”字。可是,他发现心情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慢慢地平复下来,反而莫名暴躁。
好长一会之后,郑芝龙忽然长叹了口气。
他自己其实也想明白了。
以往的时候,他要对付的是某一个海盗,只要忍下来,他终归是能找到办法的。可如今,却是朝廷!而且还不是那个混乱的朝廷,一时之间,有一种面临泰山压顶的那种无力感。
郑芝龙正在想着时,忽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这让他一下皱眉。
心情本来就不高兴,外面还这么没眼力,竟然还喧哗起来,府里的规矩都忘记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愤怒呢,就隐隐听到了那些喧哗声中,都是带着惊喜。
“有好事?”郑芝龙一听,有点意外。
于是,他站起来准备去看看情况,结果,刚打开书房的门,就看到一人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院子。
一身戎装,非常地亮眼!
郑芝龙定睛一看,那不就是自己的儿子郑福松么!
“爹,你果然是在装病!”郑福松同样也看到了郑芝龙,便立刻大声说道。
“……”郑芝龙一听,顿时脸色一沉,有点想打人的冲动。
本来以为他去独领一军,还给朝廷打了一个大捷,该是沉稳了。可如今一看,竟然还如此不靠谱!
这么想着,他都有点烦自己儿子,便转身又返回了书房。
郑福松似乎没有一点自觉,直接就往书房大步走去,同时大声说道:“爹,别走啊,孩儿有话要说!”
正在这时,又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人未到,声音先到:“松儿,松儿……”
郑福松一听,便知道是他娘来了,便站住脚步,转头对外喊道:“娘,孩儿先和爹说下正事,回头再去见娘。”
“滚!”
一声爆喝,从书房内传出来。
很显然,郑福松这话,又惹到他老子了。
与此同时,郑福松他娘也出现在了院子中,原本脸上满满地都是喜悦,突然听到了郑芝龙的爆喝,顿时就转为担心了。
不过她一看郑福松的样子,感觉儿子帅气了不少,顿时又高兴起来,不过话说出来时,却是说道:“松儿,你瘦了,也黑了啊!”
“娘,孩儿这是精神!”郑福松一听,连忙纠正,然后转头看了一眼书房内,才转回头对他娘说道:“娘,我先和爹说下正事啊!”
说完之后,他就准备转身了。
郑福松他娘见了,有点担心,连忙去拉儿子的手,低声说道:“你爹在气头上呢,先等会吧!”
郑福松一听,便也低声对他娘说道:“没事,孩儿如今是总兵了,比爹的官还大!”
“……”郑福松他娘听了,顿时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儿子,又是欣慰又是担心。
就在她一愣神的这会,郑福松便转身大步走进了书房。果然看到他爹坐在椅子上,一张脸已经阴沉地快要下雨了一样!
对此,郑福松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他没用官位压他老子,甚至都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放在郑芝龙面前,然后才说道:“这是四叔给爹的信!”
郑芝龙原本是憋着一肚子火,准备训一顿儿子的,没想到儿子一见面就拿出了郑鸿逵的书信,便先忍住了气,拿过那封书信先看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郑鸿逵做事稳重,肯定是有事要和自己说,正事的话,他自然不会耽搁。
这一看之下,郑芝龙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边上的郑福松估摸着他老子看完了,才开口认真地说道:“孩儿去山东的时候,曲阜孔家就在山东如日中天。可孩儿从皮岛回来,曲阜孔家就没了。这事儿,换去年之前,谁能信?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对抗朝廷?爹,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