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这几天心情很好,他在等结果。
其实他那并不叫等结果,而是等着看沈兵笑话。
如果说其它方面是沈兵打败了淳于越,那么扶苏就认定这一回淳于越将打败沈兵。
扶苏甚至对亲卫说道:
“就凭那几张制作粗糙的字画就想说服楚民降秦?”
“这沈兵却是将治国大事视作儿戏了。”
“他虽是有木艺之才也有领兵之道,却是不通治国之理!”
“父王要是知道此点,便不会留我在此了!”
杨端和也在等结果。
此事沈兵全程都与杨端和商议过,这其中还要杨端和奏明嬴政并得到允许……沈兵这给楚民的田地及宅地就是从楚国那占领的大片淮北之地。
虽说这些土地是杨端和及沈兵打下的,但并不意味着两人可以随意处置。
开玩笑,土地这东西是你想有就有想给就给的?
这是拥兵自重给自己封地!
还要不要脑袋了?
对于土地这一项嬴政当然没有异议。
因为这土地给秦人是种给楚人也是种,嬴政不关心给谁种,他只关心收的税是多是少。
初时收的税少一些也没关系,毕竟嬴政目光长远,知道若是成功吸引楚民来投那会削弱楚国的实力甚至可以说打破目前攻楚的困局。
所谓的“困局”指的就是之前所说的,此时的秦军若要攻楚就会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淮南是各贵族封地,继续往南攻楚不仅会进入难行的山地水网,还会使楚国各贵族团结在一起聚集到昌平君之下……嬴政始终称楚王启为昌平君而非楚王,因他不愿承认这个楚王。
甚至还可能出现一种“兄弟嬉于墙而御于外”的空前团结的现像。
于是秦军就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
而沈兵想到的这方法,也就是用田地、宅地及降低税率的方式吸引楚民,却是一种抽丝剥茧的手段慢慢削弱楚国的实力。
这也是“温水煮青蛙”,等楚国各贵族发现问题的严重性时却已来不及了。
想到这一层,嬴政便不再犹豫,当下就准了这个计划。
同时还赞了沈兵一声:
“这沈兵有勇有谋,扶苏在其身边必有所得!”
杨端和则没看得这么明白,他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反正此时又没有别的方法打破僵局,一时也因缺粮无力南下,为何不试试呢?
所以杨端和只是将其交给沈兵处理,自己转头就扎进淮河防御及屯田中去。
沈兵也在等结果。
只不过他不是在干等,而是在淮河边选定了一片田地等着楚民来屯。
这片田地就在淮河北岸,土地肥沃靠近水源,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沈兵之所以选定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楚民是奔着利益来的,当然就要让他们满意。
首批来的楚民满意了,且淮河北岸又距淮南不远,他们很容易就会将消息传回楚地,接着就会带来一批又一批楚民来投……
最先接到消息的却是扶苏。
原因是扶苏想快些得到结果或者说扶苏心下也有些担心,于是每天都派出亲卫在淮南四处张望。
然后就让他等到了。
亲卫跑回向正在帐蓬里练字的扶苏报道:
“公子,有楚民来投了!”
扶苏写的正是“为政以德”。
也就是孔子所说的:“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这是儒家用于否定法家道理。
大意是法律、刑政依靠的是强制,它只会惩罚犯罪,百姓是因为害怕才不敢做坏事。
但道德、礼教却是靠教育和自觉,他让人知耻,于是会自发的约束自己。
这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也就是之前所说的“道德规范”的范畴和作用。
错就错在这话是把“道德规范”放在法律之上……
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法家同样也是将自己放在儒家理论之上。
但其实两者应该是并存且共同管理社会才对。
扶苏此时是有感而发。
他之前是坚信这话是正确的,但在听了沈兵那故事之后……他才发现有时道德礼教根本用不上。
教会那些鹿礼让又如何呢?
狼就不吃它了吗?
花少了就不饿死了吗?
这些都是仁义道德能改变的……
有时扶苏还真想去见见孔子亲自问问以解开这难题。
正写着“道之以德”的“德”的时候,亲卫就来报了。
扶苏的笔法一点都没乱,他一边写一边回了声:
“哦,却有多少?”
扶苏笔法没乱是因为他以为来投的楚民肯定不会多。
不想亲卫回答:
“属下未曾数过,不过……少说也有上千人。”
扶苏一惊,“德”字就写坏了。
他停了下笔满脸不信的望向亲卫,问:
“你说什么?”
“竟有上千人。”
亲卫迟疑着回答:
“确有上千人。而这……只是首批。”
当下扶苏再也没有写字的兴趣,出得帐来上了马车亲自赶往城外。
大梁军军营由于在寿春城的南面,而寿春城又在淮南,所以出城就看到了大批来投的楚民。
这时扶苏才发现亲卫往少里说了,那楚民何止上千人,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三、五千人。
扶苏还不死心,下了马车向路过的楚民拱了拱手……儒家子弟一向注重礼节,对百姓也不例外。
“敢问老丈,你等可是来自楚地?为何而来?”
那些百姓则用奇怪又有些担忧的眼神望向扶苏,回答:
“不是你等贴出告示说来了便会给田给宅么?”
“如今一来便不作数了?”
“那我等回去便了!”
扶苏赶忙挽留。
虽然他不愿意输给沈兵,但毕竟自己是秦国公子,哪有为了赢而拆自己台的……
不过其实这样的人还真有,而且还不少。
但扶苏却不是这样的人。
宽慰了百姓并为他们指了方向后,扶苏心下不由暗叹:
“这回又是输得彻底了。”
“若是寿春一地都有三、五千人,那沿淮河下来降的楚民便要以万计。”
“且还只是这一刻。”
“谁又会想到沈兵那‘告示’会有这般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