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郭待诏的暂第四团轻骑雷声大雨点小,冲到羌营前放了几箭便开始跑了,羌骑举着火把在后追击,双方你追我逃,箭来箭往。
忽然间,黑夜里又一支轻骑杀向羌营,却是暂第五团从另一座城门杀出。
又是羌人哨骑吹响号角。
羌营里很快又派出了一支骑兵出营拦截。
第五团也是游而不击,只在羌营外围游走。
很快第六团、第七团、第八团依次出击,而羌人也陆续派出兵马,暗夜里视线不好,两军人马,分成了数股,在那高地不平的虎穴仙女谷追逐。
在这嘈杂喧嚣之中,席君马带着十个亲兵悄无声息的出城,向东而行。
今晚秦琅出动了五个轻骑团,数面佯攻,就是为了吸引羌人注意力,让席君买好乘乱离开。
当然,暂编六团的这一千二百士兵,也早就憋的不行,今晚秦琅也就顺便让他们发泄一下,顺便着骚乱骚乱下拓跋老贼,不让他能够安稳睡觉,要告诉老贼,五星堡不只擅守,也会进攻的。
天明。
五个轻骑团陆续脱离了接触,各自返回了五星堡。
羌人追近城下,则被堡垒上的弓手们乱箭射回。
郭待诏等得意洋洋,高举着骑枪马槊,高唱着秦王破阵乐而还。
为首的郭待诏的黑漆马槊上,还串着三颗羌人首级,后面也有十几个骑兵枪上插着羌人首级。
那种混乱的黑夜佯攻,他们居然还能杀敌,杀了敌还能抢回首级,也确实是彪悍了得了。
败兵们经昨夜一战,倒个个扬眉吐气,一扫多日来胸中郁闷。
“刘记室,请点验首级,登记军功。”郭待诏高喊。
刘记室背着手站在那,望着这群身上充满杀气的军汉,看了看那些个首级,“把耳朵割回来就好,何必还把这血糊糊的人头弄回来,看的烦。”
郭待诏等却不以为然,一群家伙得意洋洋的故意嗓门很大,把首级从枪上甩落,有的家伙还拿脚当球踢了起来。
秦琅过来。
“有伤亡吗?”
郭待诏点头,“折了三个兄弟,不过我们把尸体都抢回来了,另外伤了十几个。”
他自己一条胳膊上也中了一箭,裹着条白巾也早浸染成黑紫色。
秦琅点头,“弟兄们辛苦了,先回营房卸了甲,有伤的包扎,没伤的洗涮干净换身清爽衣袍,然后伙房已经给你们备下了丰盛的早餐。”
一夜五个轻骑团出动,这些败兵用实际功绩证明他们并不弱。
他们昨夜跟数千羌骑游斗,也没有被比了下去,依然全身而退,还带回来一百多个首级,还有些没带回来。
一千轻骑出动,战死三十七个,轻伤百余。
这个伤亡,其实还好,但秦琅有些心痛,若是守城做战,伤亡不会这么大。
好在席君买成功的离开了。
“卫公,昨夜我们可是把羌人折腾的不轻,我觉得以后每天晚上都可以来一次。”郭待诏笑道。
“羌人昨夜已有防备,昨夜之后,就更加会防备了。”
“没事,就当出去遛遛马嘛,天天蹲在城里也是闲的无聊,就算羌人有备,也不能让他们舒适了,就得折腾他。”
太阳升起来。
羌人似乎很恼。
终于又开始攻城。
羌人临时拼凑了许多简陋大盾,搭成一个丑陋的龟盖模样,然后底下藏着许多兵躲在里面移向城堡。
近看,那些龟盖上居然还蒙了许多生皮子。
“羌人贼心不死啊。”
“这才好呢。”秦琅道,他巴不得羌人死磕五星堡,这样才能最大价值的发军这棱堡的作用啊。
“让车弩准备,另外,城中石炮准备。对付这种粗糙的大乌龟壳,普通弓弩已经没用了,也得出动大家伙。”
梁建方听令而去。
羌人这次吸取了上次攻城的教训,这一次出动了大量的这种乌龟壳,他们先在城堡射程外集结,然后迅速顶着乌龟壳奔向坡堤。
冲近坡堤后,里面也没有人出来砍尖桩了,而是伸出了许多木杆,推着一团团的枯草树枝等塞到尖桩上。
引火物扔了出来。
火苗升起。
羌人改用火攻,打算用火来烧掉那些阻碍他们的尖桩,不得不说这还是很聪明的,知道五行相克,以火克木。
天空传来尖啸之声。
前排堡垒上的八牛三弓床子弩终于发动,一辆辆弩车使用棘轮上弦,经过老弩手瞄准后,用木锤敲下机括,顿时如鸡蛋粗的弩枪呼啸着射出。
巨大的弩枪猛的击中一顶乌龟壳,瞬间就击了一个大洞,数名躲在下面的羌兵直接就被洞穿,或死或残。
一辆辆弩车开始发威。
弩车虽不够精准,可射程远,威力大。
当第一轮弩枪射完,堤坡前,已经有数十块巨乌龟壳损坏,有的直接被击的碎裂,四分五裂,也有的被洞穿然后被牢牢钉死在地上。
粗木板、厚生牛皮等并不能阻止那狰狞的弩枪。
拓跋赤辞今日依然在旗下观战,本来看到四处火起,还以为这个火攻之策很有用,谁想到,下一刻,乌龟壳就被击碎了一地。
那些巨弩,让拓跋赤辞都不由的深吸一口凉气。他当年在长安时曾见识过隋朝禁军的这种武器,十分了得。只是他想不到,五星堡里居然也有这种八牛弩,更想不到是有这么多。
刚才这一波攻击,估计得有上百架巨弩。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
空中传来更大的尖啸声。
“天啊!”有人惊呼。
只见从主城内,飞出一块块石头,起码人头大小的石头,得有数十斤重,就这样漫天飞起。
下一刻,带着无比惊人的啸音就越过了几道防线,笼罩到了攻城羌人的头顶。
石弹漫天落下。
一辆被巨弩洞穿,但依然还由羌人操控着在烧桩的龟盾,被一块石弹从天而降击中,瞬间就塌陷,直接被砸到了地上。
下面的数十个羌人被砸的倒了一地,许多人当场吐血而亡。
一块石弹砸空,砸在了地上,打磨过的圆形石弹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然后又弹跳了起来。
弹起的石弹再落下时,砸中了一块龟壳,把龟壳砸塌后,还继续向前滚动。
滚动的石弹冲入一块龟壳下面,顿时底下密集的羌人发出连连惨叫,数名羌人的腿直接被滚动的石块砸断了。
一个接一个石弹呼啸而来。
虽然十个未必能中一个,但就算只中一个,其杀伤力和震慑力也是十分惊人的,更何况那坡堤前本就有坡度,石弹就算砸空了,也会继续弹跳会滚动,带着巨大惯性的石弹,杀伤力依然惊人。
挨着就伤,碰着就伤。
有时刚好滚进羌兵群中,能一带子砸断四五条腿。
进攻的羌兵被这两轮攻击直接打懵了。
第二波弩车又开始射出一杆杆弩枪时,羌人再也顶不住,他们扔下那厚重的龟顶,去他娘的防箭木盾,去他娘的防火生牛皮,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城堡,逃离唐人的射程。
羌人连滚带爬的四散而逃。
堡垒上,弓手们也都操起了弓箭,开始瞄准这些失去龟壳保护的羌人,这些人只顾逃跑,把后背完全暴露了出来。
弓手们一箭接一箭,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啊。
午后。
风停云收。
战场上血腥味弥漫着,秃鹫闻腥而来,乌鸦也在四处盘旋着,他们不时的扑向地上的羌人尸体,用利爪尖喙撕扯着血肉,送进腹中饱餐。
一地狼籍。
遍地的尸体、破损的龟盾,插在地上的弩枪,还有到处都是的石弹。
拓跋赤辞转身便走,这损失比上次还惨。
上次两千人进攻,只折了二百来个,加上后来伤重死的,也不过三百出头。而今天,他们动用了能防箭防火的龟盾,还有火攻术,结果反而败的更惨了。
唐人有他们想象不到的大量重弩车,和石炮,几下就将他们砸的崩溃了。赤辞也看的清楚,唐人的弩车和石炮倒是杀伤不多,可是威力实在是太吓人了,直接摧毁了羌人的士气,当他们转身而逃时,被唐弓箭手无情的收割。
起码折了五百。
回到大帐,赤辞喘着粗气。
“大王,城上的唐人说,让我们给他们凑六百只左耳,然后就能收尸了。”
“滚!”拓跋赤辞大喝一句,那羌兵赶紧退出去。
一众羌人首领头人们重新坐在一起,个个沉默。
最终还是拓跋思头先站出来说话。
“叔父,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这座城堡确实是易守难攻,有秦琅亲自坐镇,有这么多精锐,还有那么多大杀器,我们根本不可能强攻拿下的,就算再多一倍人,除非我们真拿人命去填,付出一两万的伤亡,否则不可能攻下的。”
这回,没有人再骂思头胆小怯懦了。
两次率部攻城的首领,更是灰头土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座堡垒简直就是地狱屠场,去多少人都是白送。
“除非我们也能起个千八百座石炮,或是有几百座唐人那种八牛三弓弩车,否则,咱们不可能拿下这城堡的。”
拓跋赤辞面沉如水,一声不吭,一众首领全都低着头,也不吭声。
攻,攻不下,退,又不甘心。
一时倒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