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市两侧店铺林立,楼前都扎起了各式的灯台。
当天黑之后,各家便不约而同亮起灯来。
一时间,上万盏千姿百态的料丝灯、五色纱灯、绢纸灯、羊角灯、冰灯尽数点亮,五光十色,望若灿烂星辰。
游人徜徉其间,便如走在天河中一般,那种让人震撼的光景,望之便终生不忘。
“怎么样,怎么样?”李明月兴奋的又蹦又跳,激动道:“在楼里可看不到这样的光景,只有行走其间才行。”
张筱菁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景观,往年她都是跟着父母在楼上乖乖看灯的。只是赏心悦目之余,不由偷瞧跟李明月谈笑风生的赵昊,终于忍不住软语道:
“赵公子,此情此景当赋诗填词一首,莫辜负了良辰。”
却见赵公子摇头正色道:“眼前有景道不得,老辛题词在前头。”
众人闻言,不禁暗暗点头,心说确实,有‘东风夜放花千树’珠玉在前,谁也写不出更好的上元观灯词来。
徐公子有心挤兑一下赵昊,但一来担心小县主已经对自己不满了;二来他也怕自取其辱,毕竟人家有在那摆着,还是开宗立派的科学门主,什么对联灯谜、吟诗作对,估计大伙儿拧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其实,赵公子还真不在行;差不多这时候随便一个文人,就能把他毙掉。
毕竟,他只是个虚假的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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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很快,鳌山灯点亮了。
所谓鳌山,乃是将成千上万盏彩灯堆叠成山形。自唐宋起就是皇家上元节时的保留节目。
宣德年间,宣宗皇帝下令上元期间打开东安门,允许民众入禁中观看。后来看的人实在太多,便移到了东安门外大街上。
那扎在大街中央位置的鳌山,足足十三层,比东安门还要高。点亮后流光溢彩,小桥流水,真如海中仙境一般,上有衣袂飘飘的仙人仙女、栩栩如生仙鹤仙鹿……无穷无尽的各式灯火,让灯下仰头观看的百姓,除了不断惊呼之外,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心中的震撼。
待到东安门上鼓乐大作,百姓便齐刷刷向城头跪去,一起高呼皇帝万岁。
那是隆庆皇帝一家登上楼台,与万民同乐来了。等到皇帝令万民平身,内廷火药局便开始燃放烟花。
烟花是设置在东安门内,与东华门之间的广场上,小太监们依次燃放后,登时烟火齐放、礼炮共鸣。整个东安门上空,各式各样的焰火组成不同的图案,有牡丹、有菊花、有莲花、有元宝、有满天星,千姿百态、争奇斗艳,将天上的月亮都掩盖了。
灯市上,也有一具具丈许高的木架,上头分五层放置烟花盒子。盒中有寿带、葡萄架、珍珠簾、长明塔等各式烟花。点燃后,光影五色喧嚣、七彩迷人眼目。整条灯市上便真成了老辛所说满街‘火树银花’了。
狂欢正式开始了,在钟鼓寺的礼乐声中,百姓们兴奋的大喊大叫,蹦蹦跳跳,手提着各色彩灯,围着鳌山灯,扭起了地秧歌。
李明月便一手拉着张筱菁,一手拉着赵昊,加入了狂欢的队伍,跟着人们一起蹦啊跳啊。
李承恩、徐元春、张敬修他们也放下了公子小姐的矜持,跟老百姓一起扭着简单欢快的地秧歌,兴奋的嗓子都喊哑了
远处街角上,赵守正和长公主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雪帽,依偎在罗汉床上,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盛世美景,只愿此刻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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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今夜不宵禁,狂欢一直到下半夜才结束。
等到将李明月兄妹送回家,赵昊和高武返回春松胡同时,发现赵守正已经回来了。
见父亲躺在炕上好像睡着了,赵昊本打算装糊涂混过去算完,便蹑手蹑脚脱掉靴子,准备钻被窝。
谁知赵守正却睁开眼,讪讪问道:“你都看到了?”
“呃……”赵昊一阵心虚,暗道怎么好像做贼的是我?便点点头道:“算是吧。”
“看到了也好,不然瞒着你我心里也难受。”赵守正像是松口气,却又紧张问道:“意不意外?”
“不意外。”赵昊心说,还有些惊喜呢。
“哦,你早就看出来了?”赵守正惊讶坐起身,看着儿子。
赵昊点点头道:“那玉佩还是我给你要回来的……”
“也是,你小子鬼精鬼精的。”赵守正苦笑着躺回枕头,叹息问道:“你怪我吗?”
“没有。”赵昊摇摇头道:“父亲一个人这么多年了。”
“哎,我儿真是贴心啊……”
赵守正欣慰的长舒口气,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他真担心赵昊回来跟他翻脸,说什么你对不起我娘之类的话,那样太影响亲子关系了。
也不等赵昊发问,他便主动坦白道:
“那是十八年前,你爷爷在工部做官时,把为父带在身边读书。但他时常要出差,我便趁机四处游玩,那年春天,在白云观后的小蓬莱中,遇到个在桃花树下哭鼻子的小女孩,她便是因为某些原因,出宫居住的宁安了……”
‘那时候娘才多大啊?十三四岁?禽兽……’赵昊默默吐槽一句。
“当时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谁又能想到堂堂公主,不住在宫里,会跑到道馆里住呢?”赵守正渐渐沉浸在回忆中道:
“我看她哭的伤心,便安慰了她几句,还送了个糖人给她。她好像很孤独的样子,竟问我还会不会来。”
赵昊听得出神,心说原来娘还有那样可怜,怪不得会对爹矢志不渝,原来赵二爷趁虚而入了……
“于是我就经常去看她,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各种各样的书,给她讲外头的事情。终于有一天,她提出想出去看看,我便带着她从后门溜出了小蓬莱。后来我才知道,那竟然是她十年里第一次走出那地方……”
“我就带着她游遍了京城内外,春天到玉渊潭赏花,夏天去通惠河消暑,秋天去香山看落叶、冬天到什刹海溜冰……不知不觉,她终于走出了阴影,变得开朗活泼起来。我们两人也渐渐产生了情愫。谁知一天,竟有旨意降下,先帝恢复了她公主的身份……”
“临别前,我们在什刹海雕刻了那对玉佩……我鼓起勇气对老爷子说了此事,想让他跟先帝提亲,谁知老爷子暴怒之下,将我打了个半死,然后送回休宁老家,和你娘成了亲……后来,她也被先帝赐婚李和,我俩从此便天各一方,再没有相见了……”
对着儿子,赵守正自然不能说得那么肉麻。简单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赶紧辩白道:
“其实这次进京,我没打算跟她再见面的。后来见了面,没想再发生什么,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闹出什么事情,对大家都不好。可谁知一天天、一日日,哎,还是旧情复燃了。”
“往后打算怎么办?”赵昊问到关键处。
“往后……”赵守正幽幽一叹道:“我大明的长公主哪有改嫁的道理?眼下这样就挺好,她心里有我,我心里有她,时常能见见面、说说话,也就知足了。”
“这么说,父亲当不成驸马,还是要考科举的?”
“那是自然……”赵守正老脸通红的点点头。
“那就快点睡吧,明天就开始闭关了。”赵昊说完,放心的吹熄了灯。
嗯,只要不影响本公子抱大腿,怎么都好。
ps.不瞒大家说,昨天头疼了一点,最后吃了布洛芬,结果昏昏沉沉到晚上才好些。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便又起来码字,终于还是完成了五更。最后几天了,求月票鼓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