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包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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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四月十日,辰时三刻。京师,养心殿。

  在崇祯皇帝精心策划下,司礼监太监曹变混一声公鹅嗓音,来自辽·东山·西的使者被大汉将军侍卫带上大殿。

  朱由检坐在龙椅之上,抬头望向众人,他心情愉悦,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流贼和建奴同时抵京,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崇祯皇帝有意为之,李自成与多尔衮并无交往,顺军和清军也没有合作,一切只能说是巧合。

  牛金星宋献策范文程他们在西城客栈不期而遇,因为双方此行皆极为隐蔽,所以只是把对方当成普通行商,范文程甚至和牛金星聊得颇为投机,可见物以类聚还是有道理的。

  五城兵马司秦千户,向两边使者施礼,两边大学士打了个照片,现场气氛陡然紧张,制将军刘宗敏,梅勒章京谭泰拔刀相向,就要当场火并。

  大顺与清国虽没有直接利害冲突,然都把对方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后快。

  无论是李闯还是建奴,两边都没有将弱鸡明国放在眼里,而是将对方看成消灭明国之后的劲敌。实际上,正是由于流贼与建奴存在,使得明国顾此失彼,不能集中全力攻击其一,最终覆灭。

  闯贼建奴相互利用,多尔衮尤其擅长此道。每每流贼蜂起时,便是建奴南下掠夺的好机会。

  此次前来京师,无论刘宗敏,还是范文程,沿途所见,无不残破。原先人口繁密的华北平原,变得人烟稀薄,田间地头,见不到几头耕牛,更不要说忙碌春耕的农民,皆是荒地野草,饿殍遍地。

  眼见得今年秋季必然又是饥馑连连,明国只是奄奄一息的病人,只等最后一击,便将彻底破灭。

  虽然互相看不上眼,在五城兵马司监视下,两边使者还是平安度过了他们在京师的第一晚,当然也是最后一晚。

  朱由检神色安详坐在龙椅上,微笑着望向众位使者,仿佛一位和蔼的长者。完全一副人畜无害模样,好像已经做好准备,让流贼建奴好好宰割。

  当然,这不过只是假象。看似与世无争的崇祯皇帝,曾在诏狱实验室,亲手划开青皮咽喉,将其折磨致死。

  “各位不辞劳苦,远道而来,为大明社稷,天下苍生而来,实乃社稷之幸,苍生之幸,哈哈哈哈!”

  养心殿上响彻崇祯皇帝鬼哭狼嚎的笑声,众人毛骨悚然,朱由检笑罢,剧烈咳嗽两声。

  “朕病了,命不久矣,朕不愿大明毁在朕手里啊!!”

  朱由检接过太监递来的手绢,猛咳了两下,眼见得白色丝绢变成了血红色。

  曹变混面露悲戚之色,连忙在旁边安慰道:“皇上洪福齐天,龙体康健!”

  众人莫不心惊胆寒,尤其是混迹江湖多年的军师宋献策,他一眼就看出,龙椅上的朱由检是的了肺痨。诚如他自己所说,命不长了。

  肺痨,通俗点说就是肺结核。

  肺结核在十七世纪基本无药可救,怕是李时珍吴又可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想不到天子就要死了!真是世事难料,想给他算一卦了。”

  宋献策压低声音对旁边刘宗敏道。他是算命先生出身,见惯了生死离别,也见惯了绝望之人,对弱者表现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同情,因为骗子总要从弱者手上骗钱。

  宋军师现在早已不再为普通人算命,也不靠这门手艺过活,然而见到苦命悲催的朱由检,目睹风雨飘摇的大明,算命先生的职业道德感空前强烈。

  宋献策说话声很小,牛金星微微颔首,这位陕·西举人虽为叛贼,然而对崇祯皇帝却有莫名好感。

  刘宗敏正要开口向朱由检提出议和条件,却被清国使者抢了先机。范文程上前一步,朝崇祯皇帝微微点头,并没有下跪,只是抬头大声道:

  “臣清国大学士范文程,奉顺治皇帝辅政王多尔衮之名,与谭泰章京前来京师,与皇帝陛下谈判,虽然,”

  范文程边说边瞪着站在对面的牛金星,冷冷道:

  “虽然陛下同时召见两边使者,于礼不符,然今非常之时,大清也顾不上这些,相信辅政王也会宽恕你们的。”

  范大学士向旁边谭泰微微示意,谭泰神色冷漠,圆滚滚的双眼注视着刘宗敏,对方要报以同样的眼神,恨不能将谭泰杀死,在范文程颜色下,镶黄旗巴牙喇强忍住没有动手。

  崇祯皇帝见状,冷冷一笑,这个范文程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却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曹变混眼睛眯缝成一条线,看上去永远是在笑,这位不满三十岁的年轻太监,好像三天没洗脸一样,让人不忍细看。朱由检周围站着的六名侍卫,毫无意外的,个个歪瓜裂枣,骨瘦如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吸食鸦片,虽然东印度公司现在还没有大规模向东方倾销鸦片,不过在京师上层,吸食鸦片还是很流行的风尚。

  实际上,在十七世纪中叶,英国还未完全取代荷兰人海上马车夫地位,东印度公司种植倾销鸦片至少要等到几十年后。

  不过因为穿越者的介入,一切都在发生改变。比如在皇极殿早朝上,大明皇帝第一次与建奴,与流贼和谈。

  当然,现在称顺军为流贼是不准确的,毕竟李自成和他的将军们已经建立正儿八经的政权,不仅称帝建号,而且还制定了官职,发行货币,在牛金星等人的大力倡导下,大顺在各地的政权建设颇具成效——当然这都成为过眼云烟了。

  “你就是范文程?朕听过你在辽东的事迹,堪称国之栋梁啊,”

  朱由检忽然开口,大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今日先不谈国事,随朕宴饮,曹公公,让御膳房老刘多加几道菜,好好招待几位使者,还有朕准备的好酒,”

  曹变混连忙答应,眼珠一转,随即心领神会,穿过大殿两边的人群,转身往御膳房而去。

  范文程还要说话,崇祯皇帝已经在侍卫搀扶下,缓缓退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牛金星如梦方醒道:

  “啥都没谈,就要吃饭了。”

  皇极殿,酒过三巡,杯盘狼藉。

  因为对两边使者颇为重视,所以这次皇家宴会礼遇很高。

  户部尚书倪元璐,兵部尚书张国维,司礼监暂行秉笔太监曹变混,钦天监监正汤若望,以及在京几位藩王,悉数到场,挨个向两边使者敬酒。

  “皇上,之前使者所言条款,明国答应否?”

  大学士范文程显然对喝酒并不感冒,尤其是在大事未定之前。

  “朕早就说了,今日不谈国事,诸位,满饮此杯!”

  牛金星瞪着范文程,在座众人皆有不满之色,忽然一阵嘈杂,朱由检缓缓放下酒杯,一群锦衣卫番子提着绣春刀将宴席团团围住。

  “朕说了,今日不谈国事,曹公公,你来执酒令,谁敢违令,斩!“

  半个时辰后,牛金星范文程不胜酒力,昏沉睡去。刘宗敏,梅勒章京谭泰,都是出了名的海量,平日爱与和部将豪饮,难得一醉。

  好在司膳监在各人酒中加了药,此药来自西洋,无色无味,药性极大,一点粉末便能让人沉睡半日,剂量稍大,有致命危险。

  任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大明皇帝,竟然会在酒中下毒,手段如此卑劣。

  卑劣的皇宫。

  模仿水浒御姐孙二娘用蒙汗药,不是为了卖人肉包子,人肉叉烧包的恐怖故事,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流行,朱由检虽然热衷食人,不过对人肉包子却没有特别的嗜好。

  只是为了方便注射。没错,给几位远道而来的使者们注射大明皇帝辛苦研发的鼠疫病毒。

  朱由检微笑着望着忠心爱国的范文程,和那个一心谋反的牛金星,以及飞扬跋扈,杀人如麻的谭泰刘宗敏,不由感慨。

  “尘归尘,土归土,垃圾分类!你我有责,请把垃圾正确分类!”

  是时候开始垃圾分类了。

  “曹公公,去屏风后面,把朕的百宝箱拿来。”

  曹变混领命而去,众人取出打湿的布帛,捂住嘴巴,只露出双小眼睛,神情紧张。

  朱由检取出注射器,将病毒注入范文程身体中,看到鼠疫病毒缓缓流淌进范包衣血液,他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谭泰被注射了更多病毒,注射完毕,朱由检走出皇极殿,抬头望向天空:

  “将流贼使者带下去,好好款待,朕不想让山·西百姓全部死光,把刘宗敏耳朵割了,他就不用注射了。”

  半个时辰后,范文程从昏迷中醒来,头晕目眩,脑海一片茫然,努力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旁边传来谭泰爽朗笑声。

  “好酒,好酒!没想到在明国也能喝到这样好喝的美酒,下次还要来!”

  考虑到山·西还有大量百姓,崇祯皇帝没有对牛金星下手,虽然他对牛金星恨之入骨。不过山西顺军已是强弩之末,对京城不再构成什么威胁。放牛金星回去,也没什么。

  “就这么放他们走?“

  ”不妨,朕与李自成,很快会见面的,”

  朱由检望向西方,想象着宁武关正在发生的战事。

  多尔衮没有继续行动,建奴分兵合击计划彻底破产。

  从山,西东进的济尔哈朗,在宁武关遇上了徘徊不前的老营主力。两边互不相让,山·西已经成为无主之地,谁能占据,谁就是这里的主人。

  清军方面,正蓝旗想要攻略京畿,宁武关是必经之路,现在被顺军挡住。济尔哈朗对顺军颇为藐视,将李自成视为盗匪,只是派遣一个汉人包衣前往宁武,威胁顺军让出路来,否则大军压境,鸡犬不留。

  既然闯逆清军两边都互不相让,战争也就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