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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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最后一天,纷纷扬扬的雪花降落在茫茫大地上,将世间的血腥与肮脏遮掩。

  明军与流贼战斗还在继续,山西境内的粮食物资几乎被他们抢光,不吃掉对方,他们便无存活的可能。

  刘宗敏眼下早已将攻打京师的计划抛在脑后,他现在只想将蜷缩在宁武关中的那个龟孙朱聿键碎尸万段。

  闯王已经两次派人来催问,质问刘宗敏何时才能打下这个小城,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李岩他们上。

  刘宗敏怒气冲冲,扬起马鞭要打那哨骑,然而最后忍住了,李自成就要百里之外,他可不想让李岩他们过去取代自己。

  顺军在宁武关下休整五日,盾车和抛石机准备完毕,准备开始正式攻城。

  这个时代的抛石机制作简单,虽然两三百年前便有回回炮这样的攻城杀器,然而那些中东利器,早已随着元帝国灭亡而失传了。

  三天后,宁武关城前,壕沟与据马之间,明顺双方阵亡的士兵被冻成僵尸,尸体保持着临死时的模样,血水凝固成红色坚冰。

  浴血拼杀的战线犬牙交错,黄昏十分,几处城墙被顺军攻破,朱聿键组织明军反击,将攻入关内的老营精锐全部杀死。

  战争注定没有胜利者,如果有,那就是夺走双方士兵性命的罪魁祸首——小冰河气候。

  积雪深厚,行进困难,双方都没有收回己方尸体的意思。背负尸体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前进,只会成为敌方去铳手弓手的活靶子,被射伤后绝无生还可能,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被冻成僵尸。

  尸体堆砌在壕沟据马间,死人与活人的界线变得不甚明显。在原本历史位面里,大同总兵周遇吉镇守宁武关,从顺军围城不过两天,便将宁武关攻下。

  周总兵因为抵挡了两天,便成为力挽狂澜的英雄,大明帝国的栋梁,其实人家只是跑路无门,被流贼围困在这里罢了。

  历史没有真相,人们看到的只是过去的想象。

  人们愿意相信一个四处跑路的总兵忽然良心发现,回头和流贼决一死战,人们不愿意相信,其实是他跑累了。

  不过因为穿越者介入,历史原本轨迹发生偏离,至少,宁武关到现在还没有被流贼攻陷。

  这支明军的战力让刘宗敏忐忑不安,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就这样撤走,又咽不下这口恶气。

  从现实层面考虑,大雪封路,粮草能否支撑到顺军返回陕西,也是个疑问。

  只有攻破眼前关隘,杀光明军,夺走粮食,才有可能平安返回。

  宁武关以东,顺军大营,灯火通明。

  李自成坐在炭火前,闯王全身贯甲,腰挂顺刀,保留着做驿卒时的习惯,手不离刀。

  牛金星愁眉不展,宋献策紧盯着篝火,似有所思。

  刘宗敏脸色青紫,像是在打摆子,身子哆哆哆嗦嗦。

  李过,田见秀等人,低垂着头,或望向篝火,或双目紧闭,也不抬头。

  今日顺军攻城受挫,城北的惨烈战斗让刘宗敏损失了两百老营精锐,战甲超过五百,流民无数。

  登上城头被老营精锐被十倍于己的明军分割包围,全部战死。

  这是顺军东征以来,最激烈一次战斗。顺军完全不把明军放在眼里,因此付出惨重代价。李自成下令将刘宗敏撤下。

  ”叫大伙儿来,不是来烤火的,都说说,眼下该怎么做!”

  “朱聿键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北城被打了几个窟窿,他们只是用沙土堵住,比不上砖石,只要一鼓作气,就能把城墙弄塌,活捉朱聿键,将他碎尸万段!”

  刘宗敏嗓音沙哑,这几日他在阵前叫唤的厉害,嗓子坏了。

  两日鏖战,刘宗敏损失近两百老营精锐,原本五千人的大军现在不到四千。

  牛金星淡淡道:“无论崇祯皇帝是否御驾亲征,山西都不宜久留了,”

  宋献策附和:“大军粮草只够支撑半月,沿途无粮可可征,再不撤军,恐······”

  众人目光落在闯王身上,屯兵于坚城之下,久攻不下,他愁苦不堪,两鬓斑白。

  李自成目光坚定,缓缓站起身,“继续攻城!”

  宁武关。

  朱聿键唐通等人走过城头,眺望京师方向。

  多日守卫战,剧烈消耗着这座关隘有限的资源,粮草不足,更要命的是东北两边城墙在闯贼炮击下岌岌可危,几段城墙被炮弹炸塌,在唐通指挥下,缺口被用装满沙土的麻袋堵住,尽管如此,闯军再发动一次进攻,宁武关城墙便会彻底崩溃。

  “按照殿下来京师之前与皇上商议的计划,此时将有五千援军,以及足够一万人消耗两个月的粮草来到,”

  朱聿键淡淡道:“不必担心,皇上不会忘了宁武关,向太原,大同总兵求援,可有消息了?”

  秦王目光落在周遇吉身上,周遇吉口中常提起的两位总兵大人,关键时刻却没了消息。

  “他们应该是在坐山观虎斗吧,”

  唐通对武将了解颇多,宣大各部与流贼有染,与晋商,建奴也有一腿。

  满清入关,山西几乎未作任何抵抗,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战兵死了就让辅兵补上,辅兵死完了就让流民补上,流民死完了,我上!一定把李自成拖在山西!“

  京城,皇极殿。

  朱由检端坐龙椅之上,神色自若。

  中卫军护卫,由六个变成十个,各人手持火铳,原先鲁密铳已被淘汰,改良版的掣电铳,射击速度提高一倍,威力也更大。

  首辅陈演,大都督李国祯,总督萧一民,指挥使骆养性,太监刘晓博,都已经消失,他们中的大多数,被御厨腌制成腊味,供皇上食用。

  在吃人的世界,朱由检勇敢迈出吃人的第一步,可喜可贺。

  孤家寡人,应该就是这样。

  灭霸打了个响指,宇宙人口减少一半,为了大明中兴,崇祯皇帝也该打响指了。

  朱由检计划接下来要对藩王动手。

  万历初年,藩王人数不过十万,到崇祯末年,保守估计有二十万了。

  像灭霸那样打个手指,嗯,需要至少宰掉六万。

  雄才伟略之君都是杀人狂,秦皇汉武不必说,本朝太祖,成祖,哪个不是手上欠下几万条人命?

  当然,现在还不是大规模杀人的时候。

  经营北京,屯田练兵,恢复海运,维持漕运,招纳藩王,都需要大量人力。

  迁都是不用想的,南京无险可守,也不必守,京师就很好,好歹也有百十万人,组织起来,也够流贼建奴喝一壶了。

  接下来要招募流民,有了充足兵源,便能练出数万精兵,只要内部不乱,京师坚持个一年两载是没有任何问题。

  南方侯方域钱谦益左良玉李成栋都不是什么善类。

  崇祯十五年,左良玉入襄阳,烧杀抢掠,湖广巡抚不能禁止。

  仅凭朱由检手上这几千人马,想要在江南立足,怕是不太现实。

  恐怕没到南直隶就会被各路军阀灭掉,临末再来个禅让太子的故事。

  经营北京,招徕商人,让商业恢复,北京城自然会焕发生机。

  要想商路畅通,漕运就必须要整治。

  在朱由检看来,漕运这项得不偿失劳民伤财滋生腐败的奇葩制度是必须废止的。

  不过,在港口建设海路扩展之前,作为大明南北经济大动脉,已经延续数百年的漕运制度必须暂时维持下去。

  改革漕运,首先要让朝廷发放的俸据真正下达,合并关卡,把沿途一些可有可无的关卡全部关停,精简冗员,清退掉一大批依附于运河之上的吸血鬼。

  当然,这个过程会很艰难,运河沿岸各个城市都是青皮无赖乃至漕帮活跃之地,要改革就要拿掉他们吃饭的家伙。

  革命从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流血牺牲的。

  战争不可避免。

  清退不合格的漕兵,从涿州到瓜州,从临清到扬州,数千条漕船,数百个码头关卡上还活跃着数万形若乞丐衣衫褴褛的漕兵,如何安置这些人,将会是个大问题。

  眼下能想到的无非是让他们屯田或者加入藩王军。

  要减少宫廷采办份额,尤其要禁止太监借采办之名,行肆意搜刮之实。

  漕运要逐步向私商开放,尽最大可能减少商船通行费用,真正高效利用这条黄金航道,做到大江南北互通有无。

  此举势必影响到沿途商户利益,必然遭到他们强烈反对。

  时值乱世,一步走错都会给改革者带来灭顶之灾。

  朱由检早已做好碎尸万段的准备。

  崇祯初年,朝廷改革驿站,改出了个李自成。

  崇祯末年,朝廷改革漕运,改出个张闯王,马天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朱由检漕运畅通,物质充沛,便能养活更多军队,便能加固城防,修建堡垒,仿照袁崇焕在辽东做的那样,将整个京畿地区变成一座巨型堡垒。真正到了那时,何惧建奴,何惧流贼?

  然而现实是惨淡的。

  经过叛军一番折腾以及紧随其后的平叛之战,整座京师损失惨重,虽然没有史书中常见的十室九空家家死绝那么夸张,但百业凋敝,民生困苦是不争的事实。

  据户部尚书倪元璐密报,战火之后,京师百姓伤亡者五万余人,房屋被烧毁一千余间,无家可归者不计其数。

  尤其让崇祯皇帝揪心的是,京城八大晋商被彻底打残后,城内原本繁荣发达的商业完全陷入瘫痪,粮食布匹存货告急,即使是高出平日两倍价格还是被人疯抢一空,几家掌柜索性关门闭市,就连平日滞销的煤炭因为没有了货源也早被哄抢一空。

  新任漕运总督王长亮惊讶发现,从临清过来的漕运船大都空空如也,小部分装有些陈米旧粮,运抵京师的细粮不及平时的三分之一。

  不仅数量少,而且质量次,一个司膳监的押送太监竟然纵容漕兵在一万石粮食中掺杂两千石沙土充数。朱由检勃然大怒,派王鑫沛审问之后,才知道在扬州,在瓜州,在运河沿线的各个粮食集散地,粮商们听说京师战火,晋商覆灭,都不愿再运粮过来。

  这位太监倒是忠心耿耿,硬着头皮凑了几千石陈粮回到京师,不少同僚则直接跑路,弃崇祯皇帝不顾。

  这也难怪,押送漕粮的漕兵官吏,外派太监们大都靠陈演等大佬上位。所谓树倒猢狲散,现在陈演李国祯一伙完蛋了,而且还犯下弑君叛国的滔天罪行,差点刺杀了朱由检。

  万一朱由检气昏了头,仿照成祖朱棣那样搞一个灭十族,这些虾兵蟹将恐怕一个也跑不了。

  京师未定,稍稍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要远离是非之地,为何要傻到去京师送死。

  临到崇祯年间,兵灾水灾,押送漕运早已不是个肥差,遇到祸不单行的时候,一会儿清兵入寇,一会儿黄河改道,外加朝廷摊派,负责押送漕船的人必然贴钱,总之,这样卑微的差事不做也罢。

  漕运凋敝早已是崇祯皇帝预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这次情况远比预想的更加糟糕,除了朝廷御用的漕船,就连那些一心逐利的私商,也不再看好京师这块市场。

  少部分粮商将粮食运到京师,要么口出狂言,非晋商不卖。要么坐地起价,将粮价哄抬道原先的四倍五倍。

  这样一来,北京城内的其他商人,如浙商,汉商,根本无力接盘,原因自然很简单:他们没钱。

  即便是朝廷采购,户部派人去码头真金白银买粮,粮商也口口声声表示非五倍价格不卖,而且要崇祯皇帝出示朱批,免除他们从扬州到京师沿途往返所有税费。

  商人从不关心政治,他们关心的,只是钱,大家知道朝廷现在有多缺粮,指望向他们摊派,当然是不可能的。

  江南粮商确实有这个资本,他们船上全副武装,镖师漕帮数以千计,不要说河匪,就是沿途大员见到他们,也要礼让三分。

  不过这些人如果知道朱由检前几天杀了多少人,或许就不会这么嚣张了。

  “向京城诸位商户购粮吧!以后朕要做大明最大的粮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