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清晨,大概辰时前后,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的赵虞,终于睡饱睁开了眼睛。
自叛军攻入城内以来,昨晚是他睡地最踏实的一晚,毕竟他昆阳已锁定了胜利,接下来不再是他昆阳能否击退叛军的问题,而是能否击溃叛军、重创叛军的问题。
最大的烦心事解决了,昨晚赵虞便搂着静女睡了。
当然,仅仅只是睡觉,没干别的,毕竟他还要养足精力指挥追击叛军的事,儿女私情这会儿还是放一放,反正此事日后有的是机会。
鉴于昨晚是和衣而睡,早晨起来自然也无需静女服侍穿衣,带上那个虎纹面具就完事了。
“大首领!”
待赵虞走出屋子时,他的护卫何顺等人立刻向他行礼。
“牛大哥呢?还睡着?”
赵虞随口问道。
“是。”何顺带着几分笑意说道:“鼾声如牛。”
“哈。”
赵虞笑了笑,说道:“去喊一声,就说追击叛军去了,若喊不醒就算了,咱们先去县衙,让他回头自己跟上。”
“是。”何顺抱抱拳。
不多时,就听到同院一间屋子传出一声大叫,旋即,牛横一脸兴奋与急切地冲了出来,见赵虞与静女还在院内漱口净面,他一边走近一边抱怨:“阿虎,可不能把咱丢下……”
不得不说,作为黑虎寨单论武力堪称第一的猛士,牛横这段时间其实没捞到多少大杀四方的机会,也就是个别几个晚上才能带着一帮弟兄反攻叛军在城内的阵地。
如今,赵虞筹划追击试图大举撤退的叛军,这等机会他又哪能放过?
别看他这样,其实他也是很喜欢出风头的,跟王庆一个模样。——确切地说,黑虎寨上上下下,其实没几个不爱出风头的。
赵虞笑着安慰了牛横几句,许诺这次肯定让他当‘先锋将’,牛横这才心满意足。
片刻后,赵虞便带着静女、牛横以及何顺一干卫士来到了县衙。
此时在县衙的衙堂内,昆阳方的将领们大多都已到齐了,而且是非常齐。
陈陌、王庆、马盖、孙秀、鞠昇、刘屠、陈才、马弘、张奉等常见的面孔就不必多说了,就连伍挚、石原、陈贵、杨敢、贺丰、乐贵等在这间衙堂不常见的面孔,甚至是许柏、王聘、郝顺、徐饶、乐兴等旅狼的督伯们,也都整齐在场。
黑虎贼、县军、兄弟会民兵,这三方的将领、管事,此刻齐聚一堂,以至于这间原本还算宽敞的衙堂,此刻看起来颇为拥挤。
更有甚者,就连县令刘毗、县丞李煦、督邮荀异三人也跑来凑热闹。
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他昆阳将展开反击,追击试图撤退的叛军。
可能因为锁定胜局的喜悦吧,饶是刘毗、李煦、荀异这三位,也丝毫不觉得一大帮人挤在代表官家权威的衙堂上有什么不妥,相反,这三位还与其他人谈笑风生,气氛很是欢快。
“大首领来了。”
“大首领来了。”
有人远远注意到赵虞一行人走来,原本颇为热闹的衙堂内,稍稍变得安静了些。
只见在众人的目视下,赵虞带着静女走向了堂内主位坐下,而牛横则仿佛为了报复王庆前几日的行为,故意在王庆身边挤了个位子——王庆一脸不快的叫骂,但奈何挤不过牛横。
“好了。”
随着赵虞坐上主位,凌空压了压双手,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饶是王庆,此刻也不再跟牛横较劲,环抱双手靠着陈陌所坐的那张椅子站着,右脚还踩着被牛横抢去的那张椅子的一侧,照旧是一副山贼痞气。
环视一眼衙内众人,赵虞沉声说道:“先说说叛军的现状吧,马盖,王庆,我昨日叫你二人派人监视叛军,进行地如何?”
听到这话,马盖率先战起,带着几分笑容抱拳说道:“果然不出周首领所料,据卑职派出的斥候打探所得,从昨晚亥时前后起,南郊的叛军便陆陆续续撤离。杨敢亲自带队跟了一段,天亮前才回来,确定叛军的撤退方向是沙河南岸的大营。”
赵虞对叛军的撤退路线毫不意外,毕竟都这个时候了,叛军哪敢分批撤往百余里外的后方?肯定是要抱团撤离,尽可能地减少撤退时的损失。
尽管这情报没太大价值,但赵虞还是朝着站在堂内的杨敢点了点头:“辛苦杨曲侯了。”
杨敢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周首领言重了。”
旋即,赵虞又转头看向王庆。
相比较马盖的恭敬,王庆就随意多了,耸耸肩说道:“我这边,大致情况与马盖差不多,东郊的刘德,也是撤往沙河南岸军营的……”
“唔。”
赵虞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就猜到关朔、陈勖二人没那么老实,还假意与我等和谈,试图用那些御寒之物稳住我等……”
“哈哈哈。”
堂内众人皆笑。
嘲笑了对面的叛军几声后,赵虞再次压了压手,问道:“城内的叛军呢?他们可有什么异动?”
孙秀当即起身,抱拳说道:“据末将所知,城内的叛军并无异动。……我猜测,大概是怕惊动我昆阳,故而被叛军放弃了。”
“哦……”
赵虞应了一声,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鞠昇。
而此时,正巧鞠昇也在看着赵虞,忽然瞥见赵虞目光,鞠昇当即有些不安地转移了视线。
他大概是想避嫌。
“好了。”
微微思忖了一番,赵虞正色说道:“大致的情况,你们也都了解了。……叛军要撤退,而我等,不能让他这么轻松撤退,这就是此番追击叛军的目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在我分派任务之前,我再重申一遍,此番追击叛军,目的不在击溃叛军,而是在于弥补我昆阳的损失。这场仗,包括南阳军在内,我昆阳牺牲了至少两万男丁,将近全县男丁数目的一半,更有甚者,牺牲的男丁以十五岁至三十五岁的男丁居多,或许你们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刘公、李县丞、荀督邮,还有我,却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赵虞说话间,刘毗与李煦露默然地点了点头。
就连荀异亦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无他,只因为这场仗,昆阳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而此时,赵虞继续说道:“……全县的男丁死了近一半,十五岁至三十五岁的男丁占近七成,刨除黑虎众、县军、兄弟会民兵,城内基本上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考虑到城内的修缮,以及来年的春耕,我昆阳需要弥补劳力,是故,此番追击叛军,少做杀戮、多抓俘虏,以弥补我昆阳的劳力损失。……明白了么?”
“是!”
衙内众人齐声应道。
“好!现在我来分派一下任务。”
环视一眼众人,赵虞沉声说道:“第一波追击,由旅狼负责,意在骚扰叛军,延缓其撤退的速度。我已派人通知叶县,相信叶县也会加入追击的行列,考虑到叛军并不会轻易放弃其战略,来年还是要打叶县,我相信,叶县比我昆阳更心急要对叛军落井下石,因此,叫叶县去主攻,旅狼可以放缓攻势,以抓捕俘虏为主……”
说到这里,赵虞瞥了一眼浑身上下裹着绷带的郝顺等个别几名旅狼督百,又补了一句:“伤重的,不允许参与这次追击,好好养伤。”
正环抱双臂倚墙而立的郝顺、徐饶等人一愣,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势,又看看其他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大首领说的就是他们。
“大首领……”
郝顺、徐饶等人连忙站直身体,抱拳想要申辩。
“行了。”
赵虞打断了这些人的申辩,正色说道:“你等的英勇我看在眼里,我不希望你们没死在叛军手中,结果却死于伤势恶化……从现在起,好好养伤,每日用温水敷一敷伤势,免得伤口溃烂,回头我会想办法弄一些伤药……你等在这场仗中得到的功勋,足够你们吃用数年了,莫要贪多,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这并非命令,而是善意的提醒,若你们想最后捞一笔功勋,我不反对,这场仗打到如今,岂能在收获之时将功臣踢开?但我禁止你等追击过深……拖着如此沉重的伤势再冒雪追击叛军,还想不想要小命了?若你等心有不甘的话,这样,我允许你们到时候先回山寨……怎么?不想与家中的妻子早日团聚么?”
“呃……”
原本还有些不甘的郝顺、徐饶等人,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顿时就动摇了,看得其他一阵好笑。
“多谢大首领。”
在哄笑声中,郝顺、徐饶等人终究还是被说服了。
看到这一幕,荀异暗暗点头,暗自赞赏赵虞‘驭下’的手腕,三言两语就将一群桀骜不驯的家伙收拾地服服帖帖。
而此时,赵虞继续说道:“第二波追击,由县军与旅贲营负责,待叶县军队与旅狼咬住叛军后,你等再做行动,目的在于分割叛军兵力,抓捕更多的俘虏……与旅狼一样,伤重者不得参与。这场仗已经结束了,我昆阳伤亡惨重,我不允许再有兵卒死于他的贪念!……明白么?”
“是!”
片刻后,待赵虞分派完任务,众人陆陆续续离开,唯独鞠昇被赵虞留了下来。
看着堂下略有些不安的鞠昇,赵虞目光微动。
正如叶县的杨定所料,赵虞确实想着要从叛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用抓捕的俘虏,来弥补昆阳的损失。
当然,这弥补的损失,并不仅仅只是他昆阳的劳力,事实上,他还打算吸收一部分叛军,以增强他昆阳的实力,或者说,增强他赵虞的实力。
“鞠昇,我希望你能去策反城内那些叛军……这里只有你最合适。”
“遵命!”
鞠昇毫无意外,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