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之前的交锋,陆云已经深切认识到,想动一名门阀执事,简直比动一位朝廷高官还要困难许多倍。
朝廷虽然也是看关系讲人情的地方,但总是避不开国法纲条,至少表面上,犯了罪,就得受到相应的惩处。可在门阀之中,完全就是个人治的地方,所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只要有人保你,族规国法之类,全都可以无视。
尤其是陆俭这样在族中根深蒂固、人脉深厚的财神爷,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替他说话,他犯了多大的错,都会有人帮他文过饰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陆云想要动他,几乎是不可能,除非陆俭犯了什么全族不容的天条!
谋害亲族就是这样的天条。在以血脉关系组成的门阀中,同族不说互亲互爱,至少绝不能互相伤害。否则,人人自危、互相猜疑,族中还有什么凝聚力可言,门阀也就离崩溃不远了。
更不要说,谋害阀中精英子弟了,这简直是断送全族的未来希望,自然是族人绝对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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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断定,陆俭只要报复,矛头首先就会指向自己。因为陆信是地阶宗师,不出动天阶大宗师,很难将其杀害。陆俭就是再有本事,也请不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宗师,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标定在自己身上。
从感情角度,陆俭肯定也想让陆信尝一尝丧子之痛。何况陆云占有了陆枫空出来的名额,如今更是风生水起,竟成为天阶大宗师的弟子。站在陆俭的立场上,是一定要将自己干掉的。否则假以时日,自己成了气候,他非但干不掉自己,反而会被自己干掉。
所以陆云笃定陆俭会对自己动手,一直命人紧盯着陆俭一伙人,就算那天没有在东市碰见张管家,保叔的手下也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陆俭雇佣白猿社的企图。
起先陆云还不太相信,白猿社会冒得罪陆阀的风险,对自己这个本阀核心子弟动手。但随后的日子里,暗中保护他的保叔等人,发现开始不断有人在从善坊窥视,显然白猿社不知何故,居然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陆云和陆信反复分析,认定了陆俭一定给了白猿社极有力的保证,可以让白猿社不担心后患,只管放心出手。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便在陆云的脑海中成型了,他要将计就计围猎白猿社,逼其交出陆俭买凶的罪证来!
既然是围猎,当然要在自己选定的猎场,在猎物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其突然动手了。所以,陆云平日里与陆信出双入对,从不到处乱跑,不给白猿社下手的机会。直到接到谢波的战书,他才宣布会在今天,在城外十里坡,在没有旁观者的情况下,与谢波比试。
今天是大朝的日子,按说陆信和一众陆阀宗师,都要到紫微城上朝,所以应该不会有宗师保护陆云出城。城外人烟稀少,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双方的比试又不允许旁观,所以也不会有一帮亲朋好友跟随助阵。对白猿社来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陆云就不信他们能错过这个‘天赐良机’。
当然,这个机会不是老天所赐,而是陆云给白猿社的。一旦白猿社上钩,那些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就全都变成要命的陷阱了!
不过还有一点,就算白猿社上钩,凭陆云表现出来的力量,也绝对吃不下这条大鱼。所以必须要请阀主帮忙。前日,陆信将陆云的计划向陆尚和盘托出,当然,陆信不会暴露陆云,依旧默默背起了这个黑锅。
陆尚听完陆信的禀报,沉默半晌,只问了他一句:“你确定?”
“侄儿确定。”陆信重重点头。其实他也根本不确定,只是全然信赖陆云的判断而已。
陆尚便叹了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就按你说的办吧。”老狐狸自始至终都没问陆信,陆俭对你哪来这么大仇,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买凶杀你儿子?陆尚很清楚,这里头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恩怨勾当,但自己没必要问个清楚,至少眼下没这个必要。
当时陆修和陆伟也在场,陆尚又让两人分头去找陆侠和陆侃,这两位一个是负责惩处不法的绳愆执事,一个是负责监察族人、刺探情报的观风执事,抛开私人关系不说,此事乃他们职责所在,于情于理都该让他们知道,他们也推托不得。
今日一早,陆信出门之后,在白猿社眼线的注视下,过洛水桥登上了陆伟等人的马车,然后众人直奔紫微城而去。马车到了禁卫森严的紫微城前,白猿社自然没法再盯梢,陆信、陆修、陆伟便悄悄换乘另一辆马车,绕到紫微城北面,从北门直接出了京城。
陆侃和陆侠本来就不上朝,而且白猿社也没想到,他们会掺和进此事中。两人一合计,由身高肤色和陆云相近的陆侠来假扮陆云,陆侃则一路暗中跟随,若有变故,也好立即出手相救。万一陆侠在白猿社高手的围攻下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太不值了。
所以,今日一早,陆侠直接藏身于派给陆云的马车上,等陆云被家人送上马车,便将那醒目的连帽披风,交给陆侠穿上。
陆云则在马车经过闹市时,悄悄溜下了马车,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借着车厢的掩护,那些盯梢的眼线根本没看到有人下车……等马车到了十里坡,白猿社发动之后,他们看到那件连帽披风,根本就没怀疑披风下的人已经调了包。白猿社两位当家便被陆侠引到了枫林深处,陆阀的四位宗师,已经在那里恭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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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告成之后,陆信和四位执事便带着白猿社的二当家,乘船返回洛京,停在陆阀码头上。
顾名思义,陆阀码头由陆阀独享。阀主早已下令,今日所有船只不得停靠,码头上也派了部曲警戒。
陆信等人一到码头,就见陆尚已经等在那里,众人赶忙向阀主行礼。
陆尚一身朝服,显然是下朝直奔码头而来,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都免礼吧,一切顺利吗?”陆尚微笑着问道,其实不用问,单看众人的神情,也能猜到结果。
“幸不辱使命。”陆侠沉声答道:“人证物证俱在。”
“很好!”陆尚颔首道:“上车再说。”
这时部曲将大船缆绳系好,安上了踏板,五位宗师便裹挟着那古奇,从船上下来,登上了停在岸边的几辆马车。那些刺客的尸首也被抬下车来,整齐的码放进最后一辆马车中。
车队便在部曲的扈从下,向不远处的陆坊驶去。一路上,族人们议论纷纷,不知道族中出了什么大事,居然如此兴师动众。
阀主的马车上,陆修和陆信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禀报了陆尚。陆尚拿着陆俭亲笔所写的那份保书,听得十分认真,还不时打断二人,询问他们没讲清楚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