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到底要多惨才算倒霉透顶?才算是被命运抛弃玩弄的弃儿?方山木欲哭无泪,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对他如此不公?并且一再捉弄他调侃他并且羞辱他!
绝处逢生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当方山木依稀看到城市的轮廓时,他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知道他不用英年早逝了。但紧接着三个电话,又让他重获新生的喜悦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悲伤。
第一电话是盛晨打来的。
盛晨并没有追问他失踪几天去了哪里,仿佛他的死活和她无关一样。十几年的夫妻感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互不关心的冷漠?
盛晨只是告诉方山木,她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方山木随时可以回家签字。不等方山木多说一句,她随即挂断了电话。
好吧,方山木和她认识 20年结婚十几年吵了三四年,皮了也累了,她对他的冷漠和打击对他来说,只是皮肉之伤,动不了筋骨。
离就离,反正也彼此折磨了几年,都视对方为仇人,以前的温情和爱情早已不复存在,只有一丝仅存的亲情不足以支撑他们之间继续走下去。
第二个电话是古浩打来的。
古浩上来先是做了一通深刻的自我批评,再三强调他没有欺骗方山木,他和他朋友在方山木失踪的几天里,都快急死了,甚至还出动了无人机去搜寻方山木的下落。因为方山木身为知名互联网公司副总的特殊身份,有身份有地位有影响,就没有选择报警,也是他认为方山木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找到回来的路……
方山木打断古浩的话,冷冷地问了一句:“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逃避责任承受不了失败而自杀了吧?”
古浩又是一顿自责,言词恳切,甚至还几度哽咽,说他虽然是他的上司,但他一向视他为兄弟和偶像,真的是一心想要帮方山木排遣苦闷,希望他可以度过难关,并且还帮他联系好了房东,省得他回家被盛晨扫地出门。
方山木和盛晨的事情,公司上下知道的人不少,作为同事兼下属以及哥们的古浩自然更是一清二楚。
方山木对古浩的所有猜疑和怒气,在古浩绘声绘色的演说下,慢慢冰雪消融了。他记下了古浩为他安排的房东电话,并且加了对方的微信。
古浩还神秘地告诉方山木,方山木工作失误导致公司损失巨大的事情,董事会暂时还没有达成共识,很有可能是给他一个处分,还让他继续留在副总的位置上干下去。
如果能继续当副总,年薪200多万,离婚后还不到40岁的他依然算是优质单身男,未来也不会很悲惨,方山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虽然他很是不舍得儿子方向东。
本想打电话到公司,向董事长周逍说明一下情况,第三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一下接听了电话后,方山木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微弱的喜悦的火苗,被瞬间浇灭了。
是公安局来电。
公司暂停方山木职务,并要求方山木24小时保持开机。结果方山木失踪了三天三夜,公司以为他畏罪潜逃,选择了报警!
方山木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妈的,自己失踪了古浩没有报警救人,反倒公司以为他潜逃了而选择了报警!明明刚才古浩还信誓旦旦神秘兮兮地说公司要留任他继续当副总,作为公司的部门总监,古浩不可能不知道公司报警抓他的重大动向,古浩又一次骗了他!
好不容易和警察同志解释清楚他不是畏罪潜逃,是在深山老林迷路,上演了一次真实版的荒野求生,能活着出来就很不错了。他经过体验了真实的野外生存之后,下定决心宁肯坐牢也不会潜逃。因为坐牢至少可以保证衣食无忧,而在野外想要生存,几率比中彩票还难。
方山木的幽默把警察都逗乐了。
半个小时后,方山木赶到了派出所。刚停好车,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扭着他的胳膊押了进去,还说他真是一个笨贼,偷车偷到派出所了。
最后经过好一番解释才化解了误会,原来方山木“借来”的面包车是一辆失窃车辆。司机偷车之后,在市区潜伏了几天,以为风头过去了,就开车前往西山,打算从小路溜走。不成想遇到了方山木,被方山木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走”了汽车。
失窃的车主对方山木的话半信半疑,警察却帮方山木说话,因为监控显示偷车人和方山木并非一人。但并不排除方山木是同伙的可能。方山木百口莫辩,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要塞牙缝。不过方山木不后悔他的选择,再重来一次,他还是要上车。
和命相比,被人当成偷车贼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公司报警方山木潜逃的事情可以结案了,但最后警察决定还是先滞留方山木一晚,毕竟他偷车的嫌疑还在。方山木也懒得解释了,几天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在派出所里面条件虽然艰苦一些,比起深山老林也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还没等关进去实现方山木踏实地睡上一觉的美好愿望,他又被释放了——偷车贼落网了,老实地交待了全部犯罪事实,并举报了方山木黑吃黑。好在警察清楚了一切,放了方山木。
临走时,警察拍了拍方山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方先生最近真够不顺的,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小人,要不就是本命年?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对家人好一些,万一真的丢了工作,至少还有家人陪在身边不是?”
方山木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本想说他落到现在的地步,源头就是家庭不合,不过又一想还是不要给警察同志添堵了,要堵就堵自己好了。
在派出所呆了半天,方山木明白了一个道理,谁都不容易。当一个民警,天天要处理街头巷尾的大事小事,东家打架西家丢东西,南家闹离婚北家失恋要自杀,等等,各种烦心事一股儿脑地全部堆积在谁的面前,谁都受不了。
他就很佩服民警的心理承受能力,对自己遭遇的一切也不心理平衡了许多,还特意加了民警王松的微信,保证随时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
望着方山木远去的背影,王松对同事赵艳豪认真而严肃地说道:“知道人家为什么还不到40岁就是知名互联网公司的副总了吧?素质!看人家这素质,配合调查,态度多端正,语气多诚恳。还有,遇到了这么多的倒霉事,我当警察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这么晦气。问题是,人家遇到这么多糟心事,不但不急躁,还能笑得出来,这份儿定力,哥们服。”
“拉倒吧,他不笑还能哭怎么着?哭有用,孟姜女就统一世界了。”赵艳豪不赞成王松的说法,苦笑几声,“这个岁数的男人,再苦再累再疲惫,也不能当着人面儿哭,要哭也会找一个背人的地方。成年人尤其是中年男人的痛哭和崩溃,都是没有声音的,都是在犄角旮旯里面,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承受一切。”
迎着王松疑惑加不解的目光,赵艳豪苦笑更盛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让我找个地方静一会儿。”
“其实在派出所呆一晚上也挺不错的,至少可以收拾一下自己……”走在熟悉的大街上,迎着无数陌生的好奇加嘲笑、不解或是鄙视的目光,方山木知道他现在胡子和头发都乱成了鸟窝,形象肯定有损市容,开始时他还对人解释,“行为艺术,行为艺术,我是美院的老师……”
后来觉得解释也没有什么用处,反正都不认识,爱怎么想怎么好了,他也就坦然了,还不断对自己施加暗示——强大的心理素质就是战胜一切负面情绪和沮丧的武器。
好在天已经黑了下来,方山木借着夜色掩护,来到了后未来城小区——古浩为他推荐的房东成芃芃约好的见面地点。先住下再来,他现在又困又乏,只想好好睡上一觉。至于其他事情,包括和古浩算账、回公司报到以及回家办理离婚事宜,都不如睡觉重要,明天再说也不迟。
小区的环境不错,绿化率高,不过高楼密集,容积率应该也高。而且从依次亮起的万家灯光可以看出,小区的入住率不低。
一般来说,刚需的中低端小区,入住率都高。从几年前搬进别墅后,他就受不了高容积率小区压抑的环境和密集而杂乱的居民。
又想多了,现在他还资格挑剔小区的容积率吗?他已经不再是以前住在跃层和别墅的成功人士了,方山木摇了摇头,能有一个地方让他安身,他就谢天谢地了。
方山木发出了一个信息:“我到了,你在哪里?”
“在你身后。”信息几乎是秒回。
方山木吓了一跳,猛一回头,身后站了一个一身长裙的女孩。她简单地束了一个马尾辫,白裙白T恤,简单大方,脚上一双运动鞋,既文艺又浪漫,还有几分飒爽的学生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