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留思院时,陈无是的手上多了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可靠吗?”
苏衣娘秀眉微皱,低声说道。
陈无是抬头看向她:“苏姑娘不相信她?”
苏衣娘摇了摇头,说到:“我总感觉刚才的院子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为什么。”
这句话让陈无是上了些心,他已经很仔细地观察过了,但无论是院子,还是常相知,都没有太大问题。
“苏姑娘,这份名单就交给你了。”
陈无是将手上的名单递给了苏衣娘,说到:“柳评事回来后,姑娘和他对照一下,看看名单上的人有哪些昨日出现在未央湖过。”
苏衣娘接过名单,怔怔地看了陈无是一眼:“你呢?”
陈无是扭头看了一眼常府的深宅大院,说到:“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向常大人请教。”
苏衣娘闻言,也不多话,将名单贴身收好后,就与陈无是分道扬镳,自己先回了大理寺。
陈无是注视着她离去,待她身影消失后,自己跟着老管家去了大堂。
那位常相知小姐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言语之间始终隔山望水,不肯言明。
她像是故意在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去让陈无是他们猜,她一直在引导,自己却从未确认过任何说法。
换言之,无论陈无是与苏衣娘猜对还是猜错,都与她无关。
而她最后写下的一份名单,上面也只是记载了常小姐的十二个知交好友罢了。
陈无是很不喜欢常相知这种暧昧的态度,所以,常相知的嫌疑,在他心中上升了许多。
这位京城第一才女的胞妹并不是完全干净的。
常相守脖子上的勒痕很可能是家里人动的手,而常家敢对常相守动手的人,几乎只有常愈常尚书了,不过,一切也有例外。
陈无是垂眸凝思,忽然,一名下人匆匆赶来,低声在老管家耳边说了几句,老管家点了点头,回头道:“陈公子,我家老爷去了宫中,你请回吧。”
明永皇帝召见吗?
陈无是一拱手,也告辞离去了。
虽然将那份名单交给了苏衣娘,但他已经记下了那十二个名字,现在天色渐晚,但距离完全天黑还有一些时间,陈无是打算再去未央湖一趟。
这件案子,还有好几个疑点。
杀人案件最重要的,便是动机。
无论图财,义愤,见色,仇恨,还是过失,动手杀人总会有个理由,尤其是常小姐这种有预谋的被害案件。
这次来了常府一趟,多多少少还是有收获的,至少陈无是隐隐约约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动机。
女学。
常相守打算在宁国推行新式女学,她的志向很伟大,让天下女子都有书可念,但……这也是招致她死亡的祸端之一。
宁国无疑是一个封建的中央集权社会,庙堂之中没有一个女性官员,虽然宁国二十年盛世让人们的思维开放了不少,但关于男尊女卑这一点,仍旧是几乎所有人的共识,甚至女人们自己也这样认为。
从古至今的女德教育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女性的自我认知,这个手段,和一直实行的愚民政策没有根本上的区别,都是为了给被统治阶级的脑子上一把锁,让他们更好地为统治阶级服务。
而现在,常相守竟然想撬开这把锁,让本该只有男人能学习的“知识”,流入寻常女子手中。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与触动的利益集团之庞大,陈无是都无法想象。
他甚至觉得,如果常相守真的轰轰烈烈地将女学搞出了名声,可能她就不是被暗杀了,而且被明永皇帝以阳谋杀之,至于罪名?皇帝要杀人,罪名还不好找吗?
男性独尊的统治阶级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为她说话平反,甚至是她的父亲常愈。
但……常相守会看不到这一点吗?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与男子无异,加之父亲是吏部尚书,耳濡目染之下,政治眼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件造福万千女子的事背后有多大的风险,相信她自己非常清楚。
就算常相守本就有舍身成仁的打算,但女学之事本就还处在构想阶段,根本没到需要她献出生命的地步。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常尚书,常愈。
这也是陈无是临走之前,还要去拜会他的原因。
陈无是根本不信常愈对自己女儿的想法一无所知。
留思院里的那个阁楼,怎么可能瞒得过常愈的眼睛?
既然常愈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做一件几乎十死无生的事,为什么不去阻止她?
还是说……他已经阻止过了?
常相守如果真的兴办了新式女学,绝对会引起整个男权社会的反弹与打压,轻则自己丢掉性命,重则连累整个常家。
常尚书……会不会是意识到了这种情况,所以自己动手杀了……
陈无是摇了摇头,他还是做不到就这样轻易地将人性往最坏处去想。
陈无是迈出了常府大门,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竟忽然觉得有几分阴冷。
那十二个人……
常相守一直在为了女学之事而奔走,那十二个人中不乏达官贵人,其中身份最高贵的,而且对她兴办女学之事表现得最感兴趣的,是那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景王殿下。
这也是常相知给出的名单里,将景王李文尘列在第一个的原因。
不过,凭什么常相守敢去和那些人打交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女学是一块完全碰不得的毒蛋糕。
谁会没事儿做引火烧身?
陈无是眉头紧皱,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
常相守接触多位达官贵人,为了女学之事……
常府内建了一个女学雏形,常尚书却听之任之,无能为力……
常相守不傻,她肯定知道女学推行会遇到阻力,自己说不定也会遭殃,但她还敢那么去做……
陈无是目光一凝,脚步停在了大街上。
凡事种种,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说明。
把柄……
常相守的手中,一定抓住了什么把柄!
那个把柄骇足够令吏部尚书对她所行之事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足够引起景王等人的兴趣。
甚至足够令阻碍女学推行的势力投鼠忌器!
想到这里,陈无是面色猛变!
糟了,苏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