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陆玄身影不见,黄定江才走回了大堂。
却见大堂上首,一名须发苍白的富态老者,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老者面色红润,慈眉善目,须发有些稀疏,身躯略显肥胖,精神头到是不错。
手上带了个碧玉扳指,拄着一根镶嵌了暖玉的拐杖,颇有几分富贵之意。
“爹,人走了。”
黄定江神色却不见变化,似乎并不觉得奇怪,恭敬走到了老者面前。
听得这话,不难知道这老者便是陆玄要找的黄山虎。
黄定江此前只说黄山虎去了郡城,现如今却出现在此处,显然蕴藏着一些别样的意味在里头。
“他知道我在这,”
黄山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黄定江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自然也知道黄山虎在家的事情瞒不过陆玄,或者说根本不在意陆玄是不是清楚,须知方才黄山虎便在内堂听着二人谈话,若是有心,就不会这么安排。
黄山虎又叹了一声,道:
“一别数十年,他变化很大,如果放在以前,说不好就闯进来了,哪里会装作不知道。”
黄定江不知如何接这话。
就恭恭敬敬的听着。
在外人面前,他很强势,旁人也知道他很有能力,但在父亲黄山虎面前,他却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人或许都以为他黄家是靠了他们兄弟两个的成器,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只有他们自己以及一些家里关系近的老人才知道,黄家能有如今的成就,靠的全是黄山虎的智慧。
至少他们兄弟二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要是让黄定江知道在陆玄的眼中,并不是太看得上父亲黄山虎,他兴许比此前黄修之事吃了亏还要不快。
话说回来,若是让陆玄知道黄家的情况,说不得还有些羡慕。
父慈子孝,如今又算是生活美满,相比之下,反倒是陆玄自己有些破落。
如此一算,他某些方面确实不如黄山虎。
不过即便知晓,到了这年纪,他至多也就感慨感慨,倒也不会多想,况且二人如今也回不到以前的相处关系,不再亲近,也没有那个对比的基础了。
“他此番来应该是为了张锁儿,当是张锁儿已经派人上门找麻烦去了,或者又是提前得了消息。”
黄定江回了一句。
虽然没有料到陆玄的到来,但是相处之下,也不难明白陆玄的真实心意,或者说陆玄也没有隐瞒自己对张锁儿的兴趣。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东西没有放到明面说,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黄山虎却没有接下去,反而转了话题:“修儿如何了?可是顺气些了?”
“人倒是清醒些了,只不过大哥以前太过宠溺,还需打磨一段时日,不然只怕还不好接触家里的生意,容易得罪人。”
对于父亲的忽然跳转的话头,黄定江没有什么不适应,因为黄山虎经常如此,若是不熟悉的,一时半会儿跟不上他的节奏。如今黄山虎年纪虽然老了,但是脑子却依旧清明。
“是该好好打磨一番了,丢到郊外的庄子去,交给老伍去调教。”
“这……是不是不大好,修儿是个藏不住事情的,若是让老伍叔知道陆老大回来的消息,只怕坐不住。”
黄定江有些犹豫道。
“早晚会知道的,老伍也不是我们自家人,若不是陆……若不是陆玄离开浔阳时悄无声息,只怕都跟着去了,如今陆玄要和那姓张的小子对上,少不了弄出些风波来,老伍迟早也会知道。”
“倒不如借着这机会,让他帮着打磨修儿,他那一门功夫你不是眼馋许久了么?将陆玄回来的事情告诉他,你再以那门功夫、还有调教修儿做条件,答应成事之后所有旧账一笔勾销,想来他不会再拒绝。”
黄山虎摇着头,继续说道:“老伍这样的人,你强留是留不住的,倒不如适可而止,还能留几分情面,也能换些好处。”
“父亲说的是,我这便去安排。”
黄定江不再多说,点头应下,便要去安排黄修的事情。
“等一等。”
却被黄山虎叫住。
“父亲?”
“此事不急,关于陆玄和那年轻人的事情,你在里头搭把手,帮陆老道一把。”
黄山虎忽然又提到了陆玄和张锁儿。
“父亲的意思是?”
“我与陆玄,说有情份,也算有几分,不过当年他瞧不上我,这点情份却也没什么好说道的,我不是让你真个帮他,只是那张锁儿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些年行事也愈发的胆大了起来,早晚有一日,我黄家会对上。”
“此人手段诡异,又是孤家寡人,虽然有些涨他人气势的意思,但若是真起了什么冲突,我黄家确实拿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陆玄的手段你也领教过了,如今既然有他出头,也是难得机会。”
“加之他回到浔阳之后,所作所为你也都看到了,此番叙话,我大抵也知道他如今是个不喜麻烦的,我们帮他,他若是胜了最好,我们也没麻烦,反倒得了人情,若是败了,与那姓张的小子总有对上的时候,也算是多上一些准备。”
姜还是老的辣,听得父亲这话,黄定江眼前一亮。
当然,倒不是他想不到这点,只是多少受到了一些个人情绪的影响,以至于没有深思熟虑,再加上他在武道上有所建树,行事手段虽然在黄山虎的调教下还算过得去,却也有不少限制,比不得哥哥黄开泰。
若是黄开泰在此,或许黄山虎一开口,便能明白父亲的意思。
说来他兄弟二人一个精于谋算,一个武力不差,可说是相得益彰。
“我有些乏了,老赵,扶我去书房。”
黄山虎见儿子明白了,也不多说,黄定江的智慧虽然差了哥哥黄开泰几分,但行事却自来没有错漏的时候,行动力极强,对于自家两个儿子,黄山虎都是极为满意的。
甚至还有几分自得,尤其是之前听闻陆玄归来,他了解过大略情况之后,心中更是有些莫名快意。
当年他比不得陆玄,现如今对比之下,却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他今日见了陆玄,见得他脾性变化,却有些意兴阑珊。
也少了许多心思。
……
“就是这里了?”
陆玄抬头看着眼前的浔阳水神庙,四下打量。
离开黄府之后,陆玄并未急着拜访其他的故人,而是兜兜转转,按着陆成三人给的地址,来到了此地。
神庙已经有些破败,看着颇为寒酸。
天色一暗,便是大门也是紧闭,没有什么生气,显得有些诡秘。
大梁虽崇道,对于鬼神之事却敬而远之,除少许正祀之外,并不鼓励百姓供奉鬼神。
是以大梁国内,现如今的神庙多是前朝所留。陆玄找寻的这处神庙同样也是如此,所在之地临近浔阳江畔,不过却在城尾,香火不旺,如此清冷也不奇怪。
陆成所说的那老庙祝,如今虽然算不得是正经庙祝了,却也还住在这破落神庙之中。
陆玄没做犹豫,上前便敲了敲大门。
“谁啊?”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门栓抽动的动静,一道枯哑的声音自门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