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晌午时分,柳星衣等人如约来聚会。
还没进门,王士聪就扯着大嗓门,先声夺人,“我说吴老板,好好的吹水居牌匾,怎么给摘下来,换上这么古怪的招牌?艾草吧,有什么内涵吗?”
吴本草今天还没开业,但清楚他们会来,答道:“舍妹叫吴小艾,我叫吴本草,各取最后一字,连起来就是艾草,有驱毒辟邪的寓意。”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头微苦,小艾的名字本身就辟邪,结果还是不幸被妖灵附体,果然迷信的说法不可取。
柳星衣落落大方,像男子一样拱手行礼,微笑道:“今天专程来尝吴老板的手艺。至于昨天打的赌嘛,是我输了,所以今天饭钱照付,无需你请客。”
昨天吃火锅时,他们曾约定,今天上午朝天宫揭匾,如果真像吴本草预测的那样,事情尘埃落定,太学和武安司放弃部分生源,换取释放英王,那便作罢,否则,吴本草就得请客。
此刻,听她这么说,显然吴本草料事如神,被他给说中了。
吴本草付之一笑,有心跟他们结交,岂会在意这顿饭钱,扫视他们一眼,问道:“怎么不见谢昶兄的身影?”
来的是柳王陈范四人,谢昶缺席了。
陈松之神色微异,玩味地道:“人家想当学宫高徒,从今往后,咱们怕是高攀不上咯……”
吴本草听出其中深意,将他们请进雅间,“怎么,谢昶被朝天宫挖走了?”
王士聪落座后,无奈地道:“昨天本想逐一给你引荐,被衣哥打断了。我们这五人里,家境最煊赫的就是谢昶。他爹谢恺之乃是陆国公,世袭罔替,要不然我们会怕他?”
说白了,贵族圈其实很简单,比的就是背景地位。
谁的家世煊赫,高人一头,谁就是圈子的核心,众人唯他马首是瞻。上层贵族最势利,即便个人才华再优秀,若想融入贵族圈,也得遵守这条潜规则,乖乖献媚讨好。
因此,在吴本草出现前,陈范等人都是谢昶的跟屁虫。
而昨天,吴本草之所以能抢走谢昶的风头,受到大家欢迎,固然是由于他亲和待人,令人如沐春风,但最核心的因素还是在于,他说出连谢昶都拿不到的情报,证明了自己的背景。
人以群分,地位不同,便混不到一起,这是现实。
吴本草若有所思,“这么说,朝天宫点名把谢昶要过去,是想把陆国公拉上武家的船?谢昶今天没一起过来,摆明了是要跟咱们划清界限?”
他没想到,谢昶的态度如此决绝,一起玩大的发小,转眼便翻脸不认。
范东流叹了口气,失望地道:“家家都有自己的算盘,说到底,他跟咱们不一条心,迟早会分道扬镳。朝天宫开出的名单有一大串,不照样有很多人拒绝邀请,继续留在太学和武安司?”
陈松之深以为然,“人家想走,你留都留不住。如果不想走,就像咱们衣哥,当场拒绝邀请,谁能把她怎么样?即便朝天宫是陛下降旨修建的,难道她还能强逼人进去不成?”
吴本草闻言,诧异地道:“怎么,衣哥拒绝加入朝天宫?”
他如果没记错,昨天这些人说过,柳星衣的姐姐跟蓝家公子相恋多年,外界皆知。按理说,有这层关系在,就算两家还没有定亲,也应该相对亲近,不至于反目。
但现在,蓝家执掌朝天宫,柳星衣却拒绝加入,这是怎么回事?
柳星衣坐在吴本草身旁,蹙起蛾眉,脸上写满烦恼,“唉,这事背后很复杂。我自己的心意,你们是清楚的,肯定舍不得离开太学。但上午之所以拒绝,其实是家里的决定。”
柳星衣的父亲,担任兵部侍郎,官居正四品,细论起来,绝不算权柄在握,位极人臣。至少,在百年望族蓝家眼里,柳家就是小门小户,底蕴差远了,没法跟他们相提并论。
柳星衣继续说道:“家父安分做官,从不参与党争,原先没有任何立场。但这次,蓝家执掌朝天宫,上了武家的船,父亲怕耽误我姐的终身大事,昨天便去蓝家拜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蓝田跟柳暖玉的亲事,不能一直耗下去。
以前,两家长辈迟迟没有说法,而如今,蓝家既然站队,柳家不好再装傻,否则,一旦双方站在对立面,成为敌人,暖玉的幸福就毁了。
蓝家毕竟地位尊崇,不愿屈尊,结亲之事,就得由柳家主动开口。
柳星衣神色黯然,“结果,我父亲不仅被蓝家拒绝,还遭冷嘲热讽,说我们自不量力,妄想攀附。父亲颜面尽失,回家后,气得把书桌都掀了。你觉得,我还该进朝天宫么?”
众人皆愕然。
原来事情背后,还有这么一出。
王士聪同情地道:“既然这样,哪怕为了面子,衣哥也绝不能再去朝天宫,看蓝家的臭脸色。咱是有骨气的人,在太学就过得挺好,哪需要投靠谁,蓝家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柳星衣眼眸微红,感到委屈,“我家没有任何立场,无论我去不去朝天宫,都无所谓,咱们的友谊更不会变。我难受的是,我姐的终身幸福,就这么毁了,昨天她听到消息后,当场就哭晕过去……”
蓝家看不上她,纵使她和蓝田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又有何意义?
蓝田是蓝家的长子,肩负着家族未来,断然不敢违背父母之命。因此,此事十之八九,会演变成蓝田负心,割舍掉这份维系多年的爱情。
到最后,受伤的只有柳暖玉。
这桩悲剧的实质,全是因为地位尊卑。
吴本草见状,拍了拍柳星衣的肩膀,安慰道:“我觉得,你们没必要把事情想得太悲观,急于放弃。这桩婚事的关键,其实并不在双方父母身上,而是取决于蓝田公子的想法。”
只要两人情比金坚,誓死不渝,那么,事在人为,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怕只怕,蓝田对暖玉的感情不够坚定,面对家族和父亲的威严,最终选择妥协,背弃对暖玉的忠诚,当一个负心汉。
人心易变,那样的话,一切都没意义了。
柳星衣低下头,攥紧衣襟,压抑不住心痛,话里透出几分哭腔。
“可是……可是,我姐已经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