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风看到此人的精神状态时,他就基本判断出了,这位长藤医生应该是一名感染者。
当然,他没有什么准确的根据,完全就是凭介同为感染者,以及与感染者长时间接触的第六感。
在东国,感染者这个身份相对并没有那么敏感,将第一次见面的人就断定为感染者,说实话,这有些突兀和不礼貌。
但这对此刻的夏风却十分重要,甚至关乎他接下来的处境。
因为自从这位长藤医生掀开帘子后,夏风就一直暗暗瞄向外面厅堂的问诊台,仔细的确认着那个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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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夏风的“肯定式疑问”,长藤医生虽稍显意外,但也只是眼神微变。
因为他知道夏风不是鬼族人,所以大概率也不是东国人。
“我确实是一名感染者,有什么问题么。”
得到这个回答,夏风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问题。”
“我看到了你的结晶,你也是感染者。”
“没错。”
此刻的夏风身上不光有结晶,同时大半个上身还有触目惊心的黑色疤痕,这是之前黑色力量残留下来的痕迹,无法消除。
当然,长藤医生不可能知道什么是黑色力量,在他眼中,夏风可能是一个重度矿石病感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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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旁边的风笛微微抿着嘴,当时为了救夏风,她只能将其送到距离最近的医馆,但是现在,有些东西她当然也想到了。
没有人率先出声,房间陷入了死寂。
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夏风就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长藤医生,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名中年人的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他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想看看,长藤医生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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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长藤医生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哗啦,哗啦!”
他将纸张铺展开,随后放在了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纸张上有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画像,以及一串附带的文字,右下解,还有一个樱花图案的章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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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藤医生的语气就和刚才夏风的问话方式一样,虽是疑问,却带着肯定。
“这上面的人是你吧。”
面对这个灵魂拷问,夏风没有丝毫慌乱,当然,这和他此时极度虚弱也有关系。
他的声音很轻。
“如果我说这不是我,你会怎么办?”
长藤医生的回答很果断。
“我会立刻通报樱武家的武将,让他们来确认你是不是通缉令上的嫌疑犯,既然你说自己不是,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等你的嫌疑被樱武家排除了,我会继续为你医治。”
此话一出,旁边的风笛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但没等她开口,夏风轻微的声音再次传出。
“那如果我承认,这上面的人就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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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反问对长藤医生来说同样是灵魂拷问。
如果他是个自私且胆小怕事的人,必然在夏风被送来的第一天就将此事通报给了樱武家的武将。
至于他为什么会冒着风险坚持等到夏风苏醒,说实话他不知道,就算这可能会害了他自己,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或许,是受“那个人”的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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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拉~”
长藤医生将桌面上的通缉令撕成碎片,对他来说,夏风的话基本就是承认了身份,所以这张通缉令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而他之所以做出这个举动,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选择酝酿情绪。
将纸碎扔到地上,长藤医生绝情的说道。
“离开我的医馆,立刻,马上,你可以让你的朋友带你去找别的医生,我会当你没来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长藤医生故作冷漠,但夏风看的出来,他也是无奈之举。
身为东洲的百姓,樱武家就是“神”,对他这种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知情不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以及做为医者的最后底线。
...
长藤医生是个好医生,但为了规避掉东洲子民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风险,他必须将重伤的夏风无情的赶走。
只不过,他绝情的外表下,内心却在颤抖。
因为这与他半年前的一段经历,产生了严重的观念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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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藤医生的全名并不是具有东国特色的XX长藤,也不是长藤XX,没错,他并不是东国人。
至于他到底是哪国人,现在已经无法说清楚。
如果他没有在半年前做出“怯懦”的选择,或许他此刻可以自豪的拍着胸脯说“我是维多利亚人”。
身为感染者,生存是艰难的。
在文明程度高端的世界强国中,即便你有过人之处,感染者的身份也仍旧会让你十分卑微的活着,就比如从前的维多利亚。
五年前。
长藤在乌萨斯游历时不幸感染了矿石病,因此,他当时几位志同道合的同伴都疏远且抛弃了他。
即便略懂医术,他也无法抑制自己的矿石病,他甚至不知道矿石病的致病原理是什么。
...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而威胁生命的不光是身体,还有感染者这个身份。
为了生存,他这个非乌萨斯人必须离开乌萨斯,几经辗转,从北部一路南下,几年内途径了数个国家。
最终,他在当时世界公认对待感染者比较友好的维多利亚定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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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友好是相对而言,事实上维多利亚的感染者仍旧生存艰难。
贵族的压迫,普通人的歧视,感染者的付出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甚至因为感染者的身份,长藤连发挥自己专业的机会都没有。
身为感染者,他无法成为医生,他不被允许为别人看病。
渐渐的,长藤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名医生,只是卑微的活在感染者集中区,在病痛的伴随下,细数着剩余的生命。
他的人生一片灰暗,唯一的人生目标好像只剩下了迎接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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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绝望的人生中,长藤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腐臭的感染者集中区生活了多久,就像被困在永夜寒冬,看不到光明。
直到某一天,黑暗的夜空被强行撕裂,一束微弱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维多利亚南部哈皮市,黑羽商会对外宣布,将举行无偿医疗援助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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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刻,长藤才回想起,原来自己也曾是一名医生。
自从患上矿石病之后,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然而和他同为感染者的某人,却将自身获得的光明,无偿分享给了同为感染者的无数陌生人。
这个人,就是黑羽的领袖。
冬天,在哈皮市的游乐场,长藤拿到了黑羽分发的矿石病抑制药物。
那是一种以他的医疗经验,无论如何都配制不出来的溶剂,同为医者,他非常清楚这种药物有多珍贵,不光是金钱价值,还有其存在的意义。
但是,微弱的光最后还是被无情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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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历1094年深冬,王位更迭,新上任的维琳女王宣布,即刻起驱逐维多利亚境内的所有感染者。
人心是脆弱的,面对比天灾还要恐怖的无征兆“人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长藤也一样。
跟随着感染者撤离的第一批浪潮,长藤选择了离开维多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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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房间内,夏风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面对长藤医生无情的“逐客令”,他将视线拉远,投向了外面厅堂门前的问诊台。
问诊台上,那只黑色的保温杯十分干净光洁,没有一丝划痕,可以看的出来,它的主人十分珍视它。
“长藤医生,你的那只水杯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一个伟大的组织,无偿送给我们感染者的。”
“你还记得那个组织的名字么。”
“当然,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并且它的名字就刻在那只水杯上。”
那只金属保温杯通体光亮,虽然没有精致的设计,但可以看的出来质量十分过硬。
杯身的正中,雕刻着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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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医生,长藤非常清楚,这个通缉令上的人伤势极为严重,虽然现在醒了,但仍旧十分危险。
如果他将此人赶走,基本也就变相宣布了此人的死亡。
只不过,长藤不知道面对如此不利状况,这个虚弱的年轻人为什么会突然把话题扯到一只水杯上。
但既然提到了水杯,长藤的表情也露出一丝怀念,即便是陌生人,他也没有隐瞒。
“半年前,我从维多利亚辗转到了东国,面对帝国王位更迭爆发的黑暗时代,我没有回应那位大人,虽然他从来没有要求我们感染者为他做什么。”
“这是人之常情。”
“是啊,那位大人是无私的,他可能也希望我们感染者都能活下去吧。”
夏风平静的眼神第一次出现闪烁,平躺在病床上,他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惆怅。
“其实那位大人也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个普通人。”
“你在说什么!”
“长藤医生,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当然记得,他是黑羽的领袖,他叫夏风。”
旁边的风笛一直没有出声,但事已至此,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不知道夏风的想法,但身为朋友,她必须尽可能的为夏风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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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开脚步,风笛抿着嘴走向了外面的厅堂,一把抓起了问诊台上的那只水杯。
转身回到内间,在长藤医生异样的注视下,风笛将这只印有的水杯一把塞到了他的手里。
同时激动的大吼道。
“他就是黑羽的领袖,他就是夏风,这只杯子就是他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