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星月隐隐。
晚来天雪,酒酣人迷。
月光的清辉洒在庭院,雪色温柔。石桌上的杯盏狼藉,残酒幽幽映月,闪烁着暧昧的光。
月色本无暧昧,暧昧的是屋内的声音。
在天枢神阙静修之地的最清幽之处,青松迎客,仙鹤悲回,寒梅傲雪,月色欺霜。
最仙境最出尘的院落里,屋中的韵律就显得奇特,奇特得几乎撕碎了这片仙境的天穹。
不知道算是亵渎了圣地,还是为这种仙境增添了别样的风景。
若天空星月有灵、银河有知,怕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番风味……实际上它们就是有灵,这就是她们自己干的。
若有观星者,会发现今晚的月特别奇怪,几乎与银河交会在一起,于是清辉变得温柔,亘古不变的银河之水似乎都在缓缓淌流,诉说着温柔的歌。
然后凝成雨水,化作雪花,覆在屋中,挡住了窗内摇曳的火。
不知过了多久,柴门“吱呀”一声推开,小道姑道巾凌乱地拎着道袍跑了。又过了一阵,一名俗家长腿御姐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滋溜一声不见了踪影。
天色渐白,雪也慢慢变小,青天之上明月低悬,似带笑意。
屋中炉火依旧暖暖,一个长发美人儿坐在桌边抄着手臂,额头全是青筋。
“干好事能干得天时交感,星河应和,你们可真行。”
秦弈:“……不是我行,是她们的修行根本,触动了天感……”
流苏冷笑道:“去幽冥看看,说不定会看到河水涨潮。”
孟轻影确实正在看着涨潮的冥河发呆:“又背着我偷吃,还吃得这么欢实,这是有多舒服啊涨成这样!”
河中海妖懵逼地看着她。孟轻影跳脚大怒:“看什么看,没一个好东西!”
那边流苏还在冷笑:“怎么不再久一点?天没大亮就不行了?”
“这个,是她们天枢神阙今早要开会。”
“嗯?我怎么没听见……你们做着事儿还能聊正事?”
“你还真全程在听啊?”
“没有没有。她们开什么会?”
“秦弈求娶明河之议。本来昨天就该召开,但天枢神阙不少重要人物都在闭关,所以给了一天缓冲,今早开始。”
“只是娶明河?曦月还是没抹开面子?”
“因为昨天公布出去的时候,还是明河……至于今天……”秦弈顿了顿:“曦月不是囿于世俗之见的人,随性子的……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流苏没继续鄙视他,只是问:“最后曦月临走给你的牌子,是天枢神阙试炼之地的通行牌?”
“是,听说是天罡北斗之阵。”
“真是内鬼。”流苏冷笑:“几乎是把天枢本源送到你面前,让你参破呢。”
秦弈犹豫片刻,低声道:“不是给我参……其实我已参破。”
流苏:“……”
秦弈道:“她是让我学,她认为我需要印证仪轨契律。”
流苏怔了怔,如果印证这个,其实就是在往瑶光之道上走了。
但她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秦弈不会走别人的老路。沉吟片刻,只是道:“那我与你同去,既是助你试炼,也是想揍……呃……”
秦弈:“……”
“咳。”流苏板着脸道:“是我也想看看,在我陨落之后,瑶光额外研究了些什么……大约尽在于此了。”
天演流光之中,瑶光打了个寒噤。
秦弈有些出神地看着手中的令牌,低声道:“曦月有更多的期许……她在希望我能公然击破所有质疑,堂堂正正地,揽明月于怀。”
…………
天枢主殿。
曦月换回了道袍,神色冷淡地高坐正中,明河垂首立于身侧。
师徒俩好像完全忘了昨晚互相都是怎么妖娆妩媚、怎么默契厮磨的,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个是领袖主导议题,一个是作为当事人站旁边等发落。
殿中左右各有四名老道,有男也有女。这八人加上曦月,便是神阙九宫。本是北斗七星加上左辅右弼,九星之意,也是九宫之算,也是数之极。
鹤悼不入九宫,统管全阙。话虽如此,实际上万年来他屁事没管过,第一宫之主曦月就是实质上的话事人,是天枢宫之主,也是天枢神阙之主。
曾经鹤鸣是第二宫之主,他的死亡造成了一定的动荡……当然连无相都没有了,动荡也翻不了天。如今骚动被镇压之后,第二宫已经换上了曦月的亲信坐镇。
如今九宫至少有七宫是曦月的亲信,尽是乾元后期乃至巅峰,凸显了天枢神阙恐怖的底蕴。
也就是说,曦月拍板定下的事情,那就是定论,鹤悼来了都驳不回。
当然这不同于俗世政权,鹤悼终究是最强者,包括曦月本人在内,都必须在乎鹤悼怎么看。而天枢神阙连“出世”的基本法都不顾,要把嫡传坤道拿去与人联姻,这种事太夸张了,简直是动摇基础的事情,曦月也不可能强行推动一言而决,至少要让大部分人在面上认账才行。
才会有昨天传音的“客人先去客院暂歇,待我天枢神阙商议之后”。
“昨日秦弈闯宫之事,你们有些是亲见的,有些正在闭关,但如今该是全都知道了?”曦月慢慢开口,声音无悲无喜:“都说说看法。”
便有脾气暴躁的道:“有什么好说的!莫说明河师侄乃是我们核心中的核心,下一任宗主几乎唯一的人选,没有嫁出去的道理。光论求娶道姑之事,便已经是闻所未闻!我们是道宗,不是他们万道仙宫的嫖宗!”
你号没了……有稍微懂点的心中已经泛起了嘀咕。宫主会安置客人说商议,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说明宫主内心其实是认可的,否则哪有什么客院接待?有些消息灵通的更知道昨天宫主自己俗家微服去见了客人,谈些什么暂时无人得知,总之态度应该是出来了。
你还敢用嫖宗打比方……
果然明河大怒:“男婚女嫁,天经地义,便是其他道宗也有双修法,与嫖宗何干!”
那暴躁的也知道失言,见曦月都竖起眉毛的模样,也急忙道歉:“是贫道失言,但这事……明河师侄你年纪尚轻,不识人心,陷入情劫,这倒也不能怪你……本宗行走人间,多有历情劫者。但宗门不能答应如此荒唐之举,否则必将沦为天下笑柄。”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说话。
没说话其实就意味着都同意这人的话,只是不想公然去驳曦月,曦月才是他们的大姐头。但这事,大家还真的不认同大姐头。
道宗清修数万载,哪来这种事情,简直贻笑大方。
曦月环顾一圈,看出众人的心思,微微一笑:“你们都是这么想?”
有个老道姑嗫嚅半晌,还是忍不住道:“确实如此,愿宫主思量。”
曦月还是继续问:“都这么想?”
众人不语,良久才有有人道:“若是宫主宠溺徒弟,非要遂了这桩事,我们也不说什么。”
曦月微微一笑:“好像是本座一意孤行了?本座只问一句,如果本座不出手,明河要跟他走,你们拦得住么?”
一群道士道姑涨红了脸。
明河身为后辈,却已无相。他们一群长辈还是个乾元,实在没脸说。。
终究有人道:“我们不会对明河师侄出手,明河师侄也不是叛宗之人,宫主此言诛心了。”
“哦,好啊。”曦月淡淡道:“本座再问一句,若是本座不出手,秦弈要带着明河走,你们……拦得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