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上,鲁大师那几个泼皮弟子谄笑的态势围着张子文,对刚刚的事觉得不可思议。
鲁大师却是始终没说话,总体上感觉还是坏。他虽然不算很会考虑问题,却是个有直觉的人。
经历今日场面后,从直觉上讲,唐老六这样的人有点让人心里发冷,并不是个单纯的狠人那么简单,却又不能很直接的想明白不对在什么地方?
鲁达有感觉,唐老六并不如传统狠人的那么干脆,于是今日这事,关于徒弟以及家小的后遗症恐怕还是存在的。
越这么想感觉越坏,也不顾几个徒弟谄笑着要请张正文喝茶,想尽快安排他们带家小跑路的事宜,便停下脚步道:“今日得公子仗义相助,鲁达会永记心间。现在身有要事,不能陪同公子了,后会有期吧。”
几个泼皮弟子一脸黑线,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张子文想了想道:“听你这语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要跑路了?”
“额这……”
鲁达不禁有些尴尬,还惊悚,竟是被他猜到了?
张子文到也直接,“多的也不说了,只问一句,你信任我吗?”
关于这问题鲁达挠了挠光头后,摊手道:“信倒是信任公子的,然后呢?”
张子文微微点头,“信就行。你听我一句,遇事时跑路是人之常情,却不是长法。你能跑,于你有恩的相国寺怎么办,和尚跑了庙怎么办?你倒是独身又艺高人胆大,你的徒弟怎么办?徒弟的家小怎么办?”
见他面露难色,张子文继续道:“我这只是打个比方。但不会勉强你,事实上如果你不在乎这些东西,说明你这人很一般,我便也没什么兴趣结交,不会拦着你。之前帮了你们不用感谢,因为我自己有我的考虑,大家就此好自为之,后会怕是无期。”
听他们说的玄乎,几个泼皮弟子开始预感到摊上事了。
事实上真没几人爱一言不合就亡命天涯,又尤其想抱眼前这条大腿,于是四个泼皮弟子看着鲁达跺脚:“师傅!”
鲁达又被逼得左右为难的样子,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狂拍自己的大光头。终对徒弟们叹息道:“你们不知道那唐老六是什么人,洒家也不知道,但总感觉这事没那么容易算。”
“你们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来告诉你。”
张子文道:“传统狠人容易对付,是因为相对没有脑子,单纯直接。但从唐老六当时的表现看,他明显不是蠢人。我观察到一个细节,我对宋昪出手时,他什么下意识动作也没有,只是冷眼旁观。他这样的流氓一但这样作为时,所有常理都会颠倒。他就不仅仅是个毒虫,鸟类也不总会是虫子克星,因为你或许没见过,但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虫子叫:捕鸟蜘蛛!”
鲁达不禁楞了楞,自己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在当时只是凭借直觉感觉有些不对。
张子文道:“汴京的捕鸟蜘蛛不止一头,是一群,他们也正在张网,势力很大,和相关官员千丝万缕。从这些问题源头进行分析,又看唐老六在红叶观时,和你们直接动刀子,起杀心。要我看这不是出于冲动,而是他处心积虑。”
鲁大师一想还真是这样。进入红叶观连三句话都没有,他们就开始搏命了,以至于才开始就险些打死了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没猜错的话,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很大可能他红叶观内藏有比较大的猫腻,担心泄露,所以反应过激!”张子文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会有什么猫腻鲁大师不知,但一想这倒是有些道理。
自己一行人早就和他们红叶观不对付。进入的时候,兴许唐老六当心事情败露,所以直接就是要灭口的态势。
张子文最后道,“简单说,你们这时候隐姓埋名跑路,更会让处心积虑要杀你们的唐老六如刺在肉。以他们的势力,只要想找你们,道士,帮派,官府三方面应该都会发出天下追杀令和通缉令,那时,你们又带着老弱病残和家小。鲁达,你确定这么做不是在坑徒弟们?”
听到这里,鲁达几人神色聚变。明知道张子文有些夸张的吓唬成分,但还是有些被吓到的节奏。
“请……还请公子救救我等,您一定有办法。”鲁达等人顿时变得六神无主。
不等小张套路他们,这时一行人朝这边急急忙忙而来,当先一人是前呼后拥的张怀素。
很奇怪,张怀素急切又行色匆忙的模样,朝这边快走很像是冲红叶观去,难道……红叶观真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的教父着急的事?
张怀素也看到了张子文,皱眉的同时又见张子文和某个和尚站一起。
到此张怀素眼里更是闪过一丝冷意,觉得红叶观的事又是这纨绔子弟搞出来的,他还真是不死不休欺人太甚?
“公子好手段,看起来京城的人对公子误解颇多,您看似是个铁腕又硬朗的枭雄,而不是什么传说中的败家子。”
到近处,张怀素停下脚步,态度已经完全不隐忍了,讽刺和责问意味很浓。
张子文歪着脑壳思索少顷道,“感谢张真人法力齐天,不但罩着汴京风调雨顺,还亲自去了我府里驱魔,让我回归了正常,我不论变成什么,都要感谢是拜道长所赐。”
张怀素阴阴的道,“贫道不敢居功。这汴京之地小人和阴魂尤其多,被河环绕易发大水,阴湿之气过重。不知有多少公卿权贵受到影响,受此困扰。贫道功劳真谈不上,倒是苦劳有些。通常是公卿权贵拉屎,贫道只爱给他们清理粪桶,擦屁股。”
张子文微微一愣,这种话一般不该明着渲染。感觉他真有些气急败坏了,也词不达意。大抵是急于明着告诉张子文“老子有王牌在手”的意思。
这是个有趣的现象,而现象的背后一定会折射出本质。
思考顷刻张子文道:“道长好直接,小子竟是无言以对。我没证据,但我怀疑你这像是气急败坏后仓促威胁我?”
张怀素沉着脸道:“公子说是就是吧。其实出来做事,就讲究个分寸。早前不少和贫道有冲突的人,后来结为朋友也不奇怪,贫道有这样的胸襟。另外,出道以来始终有人向贫道挥舞刀子,出黑手,但贫道至今好好的在这里,难伤我分毫,对手早已不知再哪。公子知道贫道的意思和胸襟吗?”
张子文微微点头,“知晓的,看来张真人挺能掌握气势的运用,挺能威胁人的?”
“贫道一向精于此道,公子难道不知:成功不是偶然?”张怀素的眼神显得很伶俐。
张子文怀有两分好奇意味和他对视着。
这样的形势,导致两边的打手各自都略微紧张,纷纷都有些躁动。
张怀素又道:“作为过来人,我知道公子的心情现在一定很难受。你很勇敢,又很爱搞事,的确有些手段。但你忽然发现身为宰相儿子也不是一帆风顺,忽然就有那么些人不给你面子了对吧?忽然就有人不对你退让了对吧?老张相爷恐怕也逐渐发现有自己的难题,恐怕不愿陪着纨绔败家子胡闹对吧?其实,等你混的久了就会想通,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人有时候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公子应该注意到了这些问题,否则当然属于玩火。”
张子文眨了眨眼睛道:“道长的意思难道是万法自然,尽量只能漠视、围观这种事?”
张怀素冷冷道:“东京圈子有几百万人在漠视围观,有人发声有人作为吗?没有人发声。所以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在这个问题上你真觉得你能更特殊?有时候保持平衡,避免引发混乱,避免更多的人去死也叫伸张正义,也是慈悲心怀。”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道长总是这么自己忽悠自己,觉得你是正义使者的?”
张怀素微笑道,“不止贫道。依靠贫道吃饭的一大圈子人也是这样的思路。丛林现象而已,不若把角色替换为你父亲,他老人家指挥军队在青塘‘行道’,同样有很多人死去,死的比汴京城更容易。在道家立场看,这其实是同一件事。不知这样解释,公子会否更容易接受?”
张子文想了想道,“道长学究天人,信仰和理论果真到了大成地步,子文拜服。能走到这步你当然是主见的人,不是会轻易被说服,轻易纠错的人。”
又对徐宁鲁达等人道,“咱们走吧,话不投机就半句多。这是少爷我最后一次和半仙论道,其实论道是不可能论道的,比的是神通斗法而不是理论。”
张怀素以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略有点看不懂的是,这小杂种像是比以往能沉得住气,竟是没被激怒主动出手打人耳光。这折射出一个本质:兴许他在搞更大的阴谋,已不屑于抽人耳光了……